給青年的十二封信

代跋 “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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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宇兄來信說他們有意把十二封信印成單行本,我把原稿複看一遍,想起冠在目錄前頁的布朗寧寫完五十個《男與女》時在《再說一句話》中所說的那一個名句。

拿這本小冊子和《男與女》並提,還不如拿螞蟻所負的一粒穀與駱駝所負的千斤重載並提。但是一粒穀雖比千斤重載差得遠,而螞蟻負一粒穀卻也和駱駝負千斤重載,同樣賣力氣。所以就螞蟻的能力說,他所負的一粒穀其價值也無殊於駱駝所負的千斤重載。假如這個比擬可以作野人獻曝的借口,讓我瀆襲布朗寧的名句,將這本小冊子奉獻給你吧。

“我的心寄托在什麽地方,讓我的腦也就寄托在那裏。”這句話對於我還另有一個意義。我們原始的祖宗們都以為思想是要用心的。“心之官則思”,所以“思”和“想”都從“心”。西方人從前也是這樣想,所以他們常說:“我的心告訴我如此如此。”據說近來心理學發達,人們思想不用心而用腦了。心隻是管血液循環的。據威廉·詹姆斯派心理學家說,感情就是血液循環的和內髒移遷的結果。那末,心與其說是運思的不如說是生情的。科學家之說如此。

從前有一位授我《說文解字》的姚明暉老夫子要溝通中西,說思想要用腦,中國人早就知道了。據他說,思想的“思”字上部分的篆文並不是“田”字,實在是像腦形的。他還用了許多考據,可惜我這不成器的學生早把它丟在九霄雲外了。國學家之說如此。

說來也很奇怪。我寫這幾篇小文字時,用心理學家所謂內省方法,考究思想到底是用心還是用腦,發見思想這件東西與其說是由腦裏來的,還不如說是由心裏來的,較為精當(至少在我是如此)。我所要說的話,都是由體驗我自己的生活,先感到(feel)而後想到(think)的。換句話說,我的理都是由我的情產生出來的,我的思想是從心出發而後再經過腦加以整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