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青年的十二封信

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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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我替開明書店寫了一本小冊子,叫做《給青年的十二封信》。那時候我還在歐洲讀書,自己還是一個青年,就個人在做人讀書各方麵所得的感觸,寫成書信寄回給國內青年朋友們,與其說存心教訓,毋寧說是談心。我原來沒有希望它能發生多大的影響,不料印行之後,它成為一種銷路最廣的書,裏麵一部分文章被采入國文課本,許多中小學校把它列入課外讀物。上海廣州都發現這本書的盜印本,還有一位作者用“朱光潸”的名字印行一本《給青年的十三封信》,前三四年在成都的書店裏還可以看到。我於是以《給青年的十二封信》的作者見之於世,知我者固多,罪我者亦不複少。這一切,我剛才說,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坦白地說,這樣乘其不意地被人注視,我心裏很有些不愉快。那是一本不成熟的處女作,不能代表我的成年的麵目,而且掩蓋了後來我比較用心寫成的作品。尤其使我懊惱的是被人看做一個喜歡教訓人的人。我一向沒有自己能教訓人的錯覺,不過我對於實際人生問題愛思想,愛體驗,同時,我怕寂寞,我需要同情心,所以心裏有所感觸,便希望拿來和朋友談,以便彼此印證。我仿佛向一個夥伴說:“關於這一點,我是這樣想,你呢?”我希望看他點一個頭,或是指出另一個看法。假如我口齒俐朗,加上身邊常有可談的朋友,我就寧願對麵傾心暢談,決不願寫文章。無如我生來口齒鈍,可談的朋友又不常在身邊,情感和思想需要發泄,於是就請讀者做想象的朋友,和他做筆談。我用“談”毫不苟且,既是“談”就要誠懇親切。假如我的早年那本小冊子略有可取處,大概也就在此。

這是十年前的話。過去幾年中很有幾家書店和雜誌為著貪圖銷路,要求我再寫給青年信那一類的文章,我心裏未嚐不想說話,卻極力拒絕這種引誘,因為做馮婦向來不是一件愜意的事。於今我畢竟為《中央周刊》破戒,也有一個緣故。從前在那部處女作裏所說的話很有些青年人的稚氣,寫時不免為一時熱情所驅遣,有失檢點,現在回想,頗有些羞愧。於今多吃了十年飯,多讀了幾部書,多接觸了一些人情世故,也多用了一些思考體驗,覺得舊話雖不必重提,漏洞卻須填補。因此,《中央周刊》約我寫稿,我就利用這個機會,陸續寫成這部小冊子中的二十來篇文章,其中也有幾篇是替旁的刊物寫的或沒有發表的,因為性質類似,也就把它們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