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青年的十二封信

二、談立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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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以前與抗戰以來的青年心理有一個很顯然的分別:抗戰以前,普通青年的心理變態是煩惱,抗戰以來,普通青年的心理變態是消沉。煩惱大半起於理想與事實的衝突。在抗戰以前,青年對於自己前途有一個理想,要有一個很好的環境求學,再有一個很好的職業做事;對於國家民族也有一個理想,要把侵略的外力打倒,建設一個新的社會秩序。這兩種理想在當時都似很不容易實現,於是他們煩躁不耐煩,失望,以至於苦悶。抗戰發生時,我們民族毅然決然地拚全副力量來抵擋侵略的敵人,青年們都興奮了一陣,積壓許久的鬱悶為之一暢。但是這種興奮到現在似已逐漸冷靜下去,國家民族的前途比從前光明,個人求學就業也比從前容易,雖然大家都硬著脖子在吃苦,可是振作的精神似乎很缺乏。在學校的學生們對功課敷衍,出了學校就職業的人們對事業也很敷衍,對於國家大事和世界政局沒有像從前那樣關切。這是一個很可憂慮的現象,因為橫在我們麵前的還有比抗敵更艱難的局麵,需要更堅決更沉著的努力來應付,而我們青年現在所表現的精神顯然不足以應付這種艱難的局麵。

如果換個方式來說,從前的青年人病在誌氣太大,目前的青年人病在誌氣太小,甚至於無誌氣。誌氣太大,理想過高,事實迎不上頭來,結果自然是失望煩悶;誌氣太小,因循苟且,麻木消沉,結果就必至於墮落。所以我們寧願青年煩惱,不願青年消沉。煩惱至少是對於現實的欠缺還有敏感,還可以激起努力;消沉對於現實的欠缺就根本麻木不仁,決不會引起改善的企圖。但是說到究竟,煩惱之於消沉也不過是此勝於彼,煩惱的結果往往是消沉,猶如消沉的結果往往是墮落。目前青年的消沉與前五六年青年的煩惱似不無關係。煩惱是耗費心力的,心力耗費完了,連煩悶也不曾有,那便是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