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青年的十二封信

十九、談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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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和心的活動都有節奏的周期,這周期的長短隨個人的體製和物質環境而有差異。在周期的限度之內,工作有它的效果,也有它的快慰。過了周期限度,工作就必產生疲勞,不但沒有效果,而且成為痛苦。到了疲勞,就必定有休息,才能恢複工作的效果。這道理極淺,無用深談。休息的方式甚多,最理想而亦最普遍的是睡眠。在睡眠中,生理的功能可以循極自然的節奏進行,各種筋肉仍在活動,卻不需要緊張的注意力,也沒有工作情境需要所加的壓迫,它的動作時自由的、自然的、不費力氣的、傾向弛懈的。一個人如果每天在工作疲勞之後能得到充分的時間熟睡,比任何養生家的秘訣都靈驗。午睡尤其有效。午睡醒了,午後又變成清晨,一日之中就有了兩度的朝氣。西方有些小學裏,時間表內有午睡的規定,那是很合理的。我國的理學家和各宗教家於睡眠之外練習靜坐。靜坐可以使心境空靈,生理功能得到人為的調節,功用有時比睡眠更大。但是初習靜坐需要注意力的控製,有幾分的不自然,不易成為恒久的習慣,而且在近代生活狀況之下,靜坐的條件不易具備,所以它不能很普遍。

睡眠與靜坐都不能算是完全的休息,因為許多生理的功能照舊在進行。嚴格地說,生物在未死以前決不能有完全的休息。有生氣就必有活動,“活”與“動”是不可分的。勞而不息固然是苦,息而不勞尤其是苦。生機需要休養,也需要發泄。生機旺而不泄,像春天的草木萌芽被磚石壓著,或是把壓力推開,衝吐出來,或是變成拳曲黃瘦,失去自然地形態。心理學家已經很明白的指示出來:許多心理的毛病都起於生機不得正當的發泄。從一般生物的生活看,精力的發泄往往同時就是精力的蓄養。人當少壯時期,精力最彌滿,需要發泄也就愈強烈,愈發泄,精力也就愈充足。一個生氣蓬勃的人必定有多方的興趣,在每方麵的活動都比常人活躍,一個人到了可以索然枯坐而不感覺不安時,他必定是一個行將就木的病夫或老者。如果他們在健康狀態中,需要活動而不得活動,他必定感到愁苦抑鬱。人生最苦的事是疾病幽囚,因為在疾病幽囚中,他或是失去了精力,或是失去了發泄精力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