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老時光

母親三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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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離開北京去內蒙古沒有多久,爸爸把我和弟弟放在他的一個朋友的家裏照料,自己回了一趟老家。他回來的時候,給我們帶回來了一個女人,後麵還跟著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爸爸指著她,對我和弟弟說:快,叫媽媽!

弟弟嚇得躲在我身後,我噘著小嘴,任爸爸怎麽說,就是不吭聲。

“不叫就不叫吧!”她說著,伸出手要摸摸我的頭,我擰著脖子閃開,就是不讓她摸。

望著這陌生的娘倆兒,我首先想起了那無數人唱過的淒涼小調:“小白菜呀,地裏黃呀,兩三歲呀,沒有娘呀……”我不知道那時是一種什麽心緒,總是用忐忑不安的眼光偷偷看她和她的女兒。

有一天,我發現她的女兒手裏拿著幾管彩色的絲線,我一眼就認出來是母親的絲線。但是,我不放心,生怕是自己疑心弄錯了,趕緊跑到自己的床邊,掀開褥子一看,果然絲線不見了。我跑了過去,不由分說,一把從她女兒的手裏奪過絲線。她女兒和我爭奪,不知道哪兒來的那麽大的勁兒,我一把把她女兒推倒在地上。她嗚嗚地哭了起來。

爸爸和她都跑了過來,爸爸責備我,說一個男孩子要絲線幹什麽用,讓我把絲線給她的女兒,我也嗚嗚地哭了起來,手心裏攥著絲線就是不給。

她把她的女兒拉到一旁,說:“你要絲線幹什麽呀!那是弟弟的嘛!”

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從來不喊她媽媽。上學之後,學校開家長會,我硬愣把她堵在學校門口,對同學說:這不是我媽。

娘去世後,爸爸放大了一張十幾英寸的娘的照片,掛在牆上。有一天,我看見她踩著凳子上去擦照片上的灰塵。她正擦著,我突然地向她大聲喊著:你別碰我娘!

好幾次夜裏,我聽見爸爸在和她商量:把照片取下來吧?她總是說:不礙事兒,掛著吧!頭一次,我對她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好感,但我還是不願叫她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