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老時光

朋友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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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和我是中學同班的同學,大家就都叫他老朱,是因為他長著兩撇又濃又黑的小胡子,顯得比我們要大,要成熟。他是我們班的團支部書記。他主持開支部大會,學生幹部有幹部的樣子,就像唱戲的老生總會有老生的裝扮,一舉一動都顯得老成持重。以後我們一起到北大荒插隊,組織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上台演出節目,他演的也總是幹部的形象,在話劇《豔陽天》中,他當然演的是肖長春。上中學那會兒,他自己也處處起著老大哥的表率作用,處處不忘他是個學生幹部,非常願意幫助別人。

其實,他隻比我大一歲。

高一那一年,到農村勞動,我突然腹瀉不止,嚇壞了老師,立刻派人送我回家。派誰呢?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出了村,四周是一片荒郊野地,聽說還有狼。老朱說我去送吧!他趕來一輛毛驢車,扶我坐在上麵,揚鞭趕出了村。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趕毛驢車,十幾裏鄉村土路,就在他的鞭下、毛驢車的輪下,顛簸著如流逝去。幸虧那頭小毛驢還算聽話,路顯得好走了許多,隻是天說黑一下子就黑了下來,四周沒有一盞燈,隻有星星在天上一閃一閃,一彎奶黃色的月亮如鐮如鉤,沒有在天文館裏見到的星空那樣迷人,真覺得有些害怕,尤其怕突然會從哪兒躥出匹狼。

一路上,我的肚子疼得很,不時還要跳下車跑到路邊躥稀,沒有一點氣力和老朱說話,隻看他趕著車往前走。他也不說話,我知道他和我一樣也有些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我們像被罩在一個黑洞洞的大鍋底下,再怎麽給自己壯膽,也覺得瘮得慌。那時,我們才十五六歲呀!

終於,看到隱隱約約的燈火閃爍的時候,我們倆都舒了一口氣。倒退幾十年前,農村和城裏的區別就是這樣明顯,突然間麵前出現兩排昏黃的路燈,我們知道小毛驢的任務完成了。老朱把我送上公共汽車,向我揮揮手,趕著他的小毛驢車往回走了。那時候的北京城,毛驢車和大汽車就是這樣的和平共處,相映成趣。我看見老朱趕著毛驢車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之中,心裏忽然湧出一種說不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