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城赵家此刻灯火通明。
宽敞的大堂里方方正正地摆着数套檀木桌椅,纹理可鉴,古色古香,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极品。
赵家家主赵鄂端坐在上位,旁边是他的大儿子赵启纲。
李甸和李旭两父子坐在末位,离正位的赵鄂有好一段距离,甚至于灯火摇曳之下,都看不清赵鄂脸上的神情。
饶是这样,李家父子也只敢偏着半边屁股虚坐着,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
别看李甸挂着汴城商会副会长的名头,可这在赵家面前屁也不是。
李甸也清楚,自己就好比一只蚂蚁,赵家就是一个参天大树,自己的一切都是赵家给的。
“赵老爷放心,我已经派人日夜盯着李逢春那杂种,有什么动作绝对瞒不了我的耳目。”
李甸一边努力笑着一边向着赵鄂的方向说道,似乎对方能够看到他的笑脸一样。
“这件事对大局很重要,你一定要盯紧些。最近瑞福祥都有什么人出入?”
赵鄂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
“日常就是秦婉儿那个臭妮子和丫鬟翠秀出去采买肉菜,平时都是大门紧闭。说不定李逢春那杂种拿到银子已经跑路了。”
李旭等了半天,终于有机会表现了,连忙说了自己监视的结果。
“其实跑路不是更好?这样赵老爷您不就可以跟上面说,问罪吕知府了。”
李甸顺着儿子的话,奸笑着说道。
赵鄂心底不禁一阵反感。
他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人。
神仙打架,也是你们这些小鱼小虾能够参与的吗?不知死活。
他也是没有办法,不然也不会用这种愚钝又没有边界感的蠢人。
但身为大周几大世家之一的临安赵氏的旁支,汴城赵家的家主,他早已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政治品格。
“慎言!军国大事,岂是你一介商贾可以妄议的?不要有了几个钱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小心祸从口出!”
赵鄂一副大义凛然忠公报国的口吻。
李甸父子就是农民出身,凭着龌龊下作不要脸才走到今天的位子,哪里见过这种政治人物的手段?
一下子不由得唯唯诺诺,不敢作声。
赵鄂一看更是失望透顶,没见过世面就是没见过世面,烂泥扶不上墙,一点小小的手腕就吓得噤若寒蝉。
“当然,你们父子倆也是出了大力的,此事过后我自然会论功行赏。”
赵鄂又换了一副面孔轻声抚慰。
“京城里传出消息,圣人有意明年开始放开皇家贡布的竞争,不再局限于苏杭。到时候我给你们美言几句,帮你们争取拿到贡布的名额。”
画饼的功夫是政治人物的基本操作,赵鄂假装不经意地放出一个重磅消息。
李甸父子正惶惶然的时候,突然听到贡布,不由得一震。
反应过来之后,李甸闪电一般拉着儿子离开座位,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谢赵老爷提携!我李甸何德何能,蒙赵老爷如此关爱。从今往后我愿做赵家家臣,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见过家主!”
说罢李甸拉着儿子咚咚咚得连叩了几个响头。
普通老百姓可能不知道成为贡布意味着什么,李甸在这行里浸**了十几年,不可能不懂这是多大的荣耀。
不说宫里采买的数量不是平常零售那三瓜两枣可比的,就是挂着这个贡布的名号,就比其他竞争者高出不知道几头。
那些汴城里的贵妇大家,肯定只会选择他们家的布料。
虽然普通人不可能用贡布,但都是同一家布行,沾一下皇家贵气,谁能抵挡这个**呢?
这里面的利润想想就让人激动,怪不得李甸父子毫不犹豫地下跪表忠心。
听到对方要做赵家的家臣,一直在旁边坐着默不作声的赵启纲禁不住冷哼了一声。
不过李甸父子离得较远,并没有注意到。
赵鄂面露不悦地瞪了大儿子一眼。
他自己也是有点反感这对活宝父子的不知好歹,我赵家的家臣是什么垃圾都可以做的吗?
就你们这对蠢货也配!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赵鄂并没有表露出来。
反而做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
“哎呀,快起来,不必如此嘛。你们的心意我是知道的,我是一直对你们父子深信不疑的,以后必有大用!”
赵鄂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含含糊糊地说道。
以李甸父子的智商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的话术,以为对方答应了,赶紧欣喜若狂地又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起身。
赵鄂继续交代监视好瑞福祥和李逢春动静的事宜,就让管家打发走了两人。
“爹,你怎么这么看重这两个蠢材?”
沉默了大半天的赵启纲终于忍不住了。
赵鄂没有做声,只是端起热茶抿了一口。
“这秋茶太过苦涩,远没有春茶的清香。”
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赵鄂看向儿子。
“成大事者,首先要有容人之量。老子曰,和其光,同其尘。孟尝君门下三千门客,多鸡鸣狗盗之辈,不也成了春秋四公子吗?”
赵鄂目光深邃地看着远方。
“你记住,只要人尽其才,天地万物皆可为我所用。李甸父子蠢些有什么关系,他够无耻,不要脸,可以做些我们不方便做的事情,把清誉留给我们赵家,有何不可?”
“没有这些蠢材为我们奔走,我们哪里能享受明前龙井,岭南荔枝?”
赵启纲若有所得的样子,连连点头。
“盐运的事情如何了?这才是大事。区区几件衣服算什么。”
赵鄂苍老的声音在空****的大堂里回**着。
“爹放心,盐铁转运使那边都打点好了。今年有多少盐来汴城,我们说了算。”
说到这个,赵启纲不禁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自豪感。
“嗯,要多加关注。另外,天香阁那边的几条画舫准备得怎么样了?”
赵鄂继续问道。
“准备得差不多了,上元佳节之前应该就可以下水了,到时候能赶上花魁大会。”
赵启纲连忙将进展情况一一报上。
赵鄂微微点了点头。
花魁不花魁的他不在乎,重要的是这是临安赵氏亲自交代的,说是近期有一个尊贵神秘的客人,要来汴城跟赵氏见面。
想来想去,也只有在河面上,才能做到四下无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