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茹薇,快住口!”萧璧凌闻言色变,当下喝道。
他奋力推开将手横在他身前阻拦的父亲,却不想萧元祺一声令下,黄鸣松等人便已围了上来。
“父亲?”萧清玦心下一惊,“您想做什么?”
“沈姑娘,”萧元祺转过身来,目色冷峻,全无多余色彩,他望着沈茹薇,语调颇具威严,不容置辩,“你方才所言,究竟有何用意?”
“如你们所见,当初操控那些活死人,令齐云山二派一夕倾覆之人,正是这位‘白鹿先生’,”沈茹薇手中横刀分毫未动,仍旧指向沈肇峰眉心。她忽然像是想起何事一般,轻轻“哦”了一声,继续说道,“对了,诸位,可还曾记得‘张公子’?”
众宾闻言,纷纷起身,一个个指着她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莫非真如那妖女所言,那位张公子……”
眼见沈茹薇越说越多,而且皆是对她自身不利之事,萧璧凌一时也顾不得其他,大力拨开拦在他跟前的几人,便要走去沈茹薇身旁,岂知黄鸣松却再次拦了上来,对他一拱手道:“公子,事关紧要,还请谨言慎行。”
“我敬你是长辈,让开。”萧璧凌面不改色。
黄鸣松当然不会同意。原本负责接待宾客的他,已失职令韩颖与高婷二人混了进来,眼下能自己够弥补的,便是极力阻止更大的祸事发生。
“不错,那位引发无数争端,却又无故失踪的‘张公子’,正是我家大哥,”沈茹薇没有理会萧璧凌,而是自顾自把话说了下去,“自我大哥被镜渊扣留之后,便再没有别的消息传出,玉星儿的话显然也靠不住。”
话到此处,她顿了顿,目光直视沈肇峰,道:“不过,父亲如今这般镇定,可是已经找到大哥下落?即便没能找到,关于那只玄铁盒子的秘密,是不是也该说给咱们听听?好让在场诸位,也都长长见识。”
沈肇峰缓缓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您还有很多秘密不是吗?杀人剔骨,以偃甲为心,做出那些活死人。不止齐云山二派,还伤了马帮不少弟兄罢?如今玄澈已死,江湖之中少了最大的祸害,往后,可就都得看着你风光了!”
萧璧凌见众宾脸色已变,正待绕开黄鸣松上前,却见他将手中剑一横,道:“二公子,别逼老夫动手。”
“得罪了。”萧璧凌抬手挑开黄鸣松手中长剑,向前跨出一步,岂知这老顽固却旋过身子,伸手拿向他肩头。
萧璧凌无可奈何,只好振臂隔开这一记擒拿,随即扣紧黄鸣松未及收势的右手脉门,向旁轻轻推了出去,所用劲力,分寸把握得刚好,使得黄鸣松一连退后数步,还是稳稳停了下来。
陈梦瑶拦下本想趁机离去的韩颖之后,很快便派人将她围住。韩颖大声唤了几句“祺哥”无果,愈觉心灰意冷,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在庭中大喊:“萧元祺!你当初还怨我对你行欺瞒之事,如今这父女二人明摆有所图谋。如今真相大白,各大门派掌门、长老也都在此处,莫非还打算包庇不成?”
她与陈梦瑶到底还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陈梦瑶眼里,夫君为尊,自己第二,其余所有人与所有事,但凡与利益无关,便都不会放在眼里,与两个儿子之间那点寡淡的牵系,也可见一斑;可韩颖却不同,她虽对萧元祺爱极也恨极,却始终都把自己的孩子看得十分重要,如今萧清瑜已死,心上最大的寄托亦不复存,萧元祺的百般冷落防备,也叫她伤透了心。
她走不出这爱恨交加的心绪,便由得这些念头,将自己逼至疯狂。
“丫头,既然你是执意求死,为父也就不拦着你了。”沈肇峰依旧镇定自若,当即屈起食指,在唇边吹响一声口哨。对他如此举动,席间众宾要么全不知情,要么只是从马帮听来过一耳朵关于那些活死人之事,并不曾亲眼见过,更不知这哨声是何用意。
沈肇峰吹完口哨,一旁的沈茹薇神色即刻大变,不等她出言提醒,便听得一声巨响传来,回头一看方见庭院一侧的墙面轰然倒塌,墙内砖石碎裂落地,激起一片尘埃,如雾一般,夹带着浓烈的呛人气息扑面而来。待这尘雾散去,便有两个身材高大,与奎木狼一般的活死人便一先一后冲了进来,更令人战栗的是,这两个活死人的其中之一,此间有不少人都识得,正是曾在泽州城里招摇过市的孔仁峰!
“这这这……这孔仁峰怎的变成这般模样?”
“你看他的模样,好像真的像个死人,可怎么还会动呢?”一名马帮弟兄本欲上前试探,可还没走出两步,便瞧见“孔仁峰”抡起手中大刀,重重劈向拦路他去路的一棵一人环抱粗细的老树树干。这一刀下去,仿佛只是在切豆腐一般。只见那老树拦腰而断,因树顶重力倾斜倒地,断口十分平滑,显是这一刀下去时,无丝毫阻力,足可见其力度之大。
在场宾客们见状,也都纷纷离开坐席,有的只想抽身而退,还有不怕死的凑上前去,想要看个究竟。
萧元祺怒吼一声,当下纵步上前,一张拍向沈肇峰顶门,萧清玦已然意识到情形危机,心下唯恐父亲受损,本能便奔上前去。
“清玦你回来!”周素妍忧心他安危,即刻飞身上前,眼见另一名活死人双手持刀横劈而来,当先一手向后扣紧萧清玦肩头,衣袂间镶着圆球的银丝倏然而出,缚上刀身,却立刻被对方刚猛来势震得四分五裂,飞散落地。
“不自量力。”沈肇峰早有准备,衣袍下所隐藏的各路机关亦有动作,未料及这一手的萧元祺只得两手分别扣住周素妍与萧清玦二人,向后疾退开去,衣摆却仍旧未能避免被两条铁爪掏出一大一小两个窟窿。
“胡闹!”萧元祺转向周素妍,道,“有劳周阁主,且先带清玦进屋,免得误伤。”
话音刚落,不远处却传来一声惨呼。原来是位不知姓名的少年,自以为这活死人并没什么可怕,便想上前露一手,谁知兵器都还没来得及拿在手里,那披着孔仁峰皮囊的偃甲人便手起刀落,立刻斩下这厮一条胳膊,少年痛呼一声到底,立时抱着伤口倒地,发出一声哀嚎。
“别轻举妄动!”沈茹薇见状大喊。
沈肇峰听罢,嘿嘿一笑。
这“孔仁峰”遇神杀神,遇佛斩佛,径自便走到了沈肇峰跟前。沈肇峰被他单手托举在怀,还扭头冲着沈茹薇露出得意的笑:“丫头,你就留在这好好看看这些人的嘴脸,几时能够想通,几时便来见我。”
沈茹薇咬牙,心下愤懑难消,扬手便将照雪抛出,直向沈肇峰大腿而去。
可另一具偃甲人却伸出一只手,稳稳接下了照雪。
这些活尸目中无光,蛮力却足足能顶三五个武功高强的壮汉,只两手一掰,便将照雪折为两半。
“回来!”萧璧凌一把拉回沈茹薇,横剑格下两具偃甲人一先一后两刀,因这力道惯性冲击,双足即刻向后滑去。
萧璧凌咬紧牙关,一手护住沈茹薇,调动全身真气聚于握剑的右手掌心,猛力向前一推。这偃甲造就的活鬼无知无觉,只懂得向前硬冲,被这刚猛霸道的劲力所阻,一先一后都向后趔趄了几步,可萧璧凌自己也受这反震之力冲撞,向后连退数步,适才站稳。
他纵得碎玉诀真传,亦不敢与这两具偃甲人硬碰硬,护得沈茹薇周全之后,便使了巧力试图脱离战圈。但庭内仍有些不知死活的年轻人,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见他以一敌二也未曾受伤,一个个便冲上前去挑衅这两个活死人,运气好的也就缺个胳膊少条腿,倒在地上哼哼,运气差的便只能落得当场毙命的结果,连个全尸也都保不住。
这一切沈茹薇都看在眼里,只觉胆下生寒。她多半也能料到,这两具活尸只是父亲给自己留好的一条退路,原是为防她鱼死网破这一着,以一敌百绝无可能,但保自己全身而退,却绰绰有余。
但若沈肇峰想用全力……
她连忙挣开萧璧凌的手,奔上前去,极力想要拦阻那些跃跃欲试的年轻人,可这帮后生偏偏一个个都自视甚高,加上刚才听过韩颖那一席话,个个看她不起,只把一番好心当做驴肝肺,上赶着冲上前去送死。几名掌门长老看出这活死人有蹊跷,亦陆续上前阻拦那些不知死活的自家后生,却也只能险中求生,除了萧元祺同唐远二人,个个身上都落了几道不深不浅的刀痕。
“别再追了!”唐远一个纵步上前,在那堵坍塌的墙下拦住众人,只想着眼下事态复杂,不问因由便上去送死,实非明智之举。然而就在这时,已逃出一段路的沈肇峰忽然回头,肘下机关以肉眼几不可辨的速度弹射出无数支小木针,直冲墙下众人而来。
唐远拦在众人最前方,万万料不到这厮还有后招,在他近旁也都是些武功平平的乌合之众,唯一有能耐上前救人的萧元祺父子二人,皆被这密密麻麻的人群挡在了庭院后方。于是唐远只得回身拂袖,振开大多数木针,也仍旧没能提防住有两支小针穿胸而过,虽未及要害,但他年事已高,被这足有一指粗的飞针所伤,便不自觉躬下身去,单膝跪倒在地。
“爹!”唐月儿大喊一声,焦灼不安地扒开人群跑去父亲跟前,其余人等见状也知事态严重,纷纷散开站去庭院各角清点伤亡。
“这都是唱的哪一出啊?”梁昊搀扶着父亲梁长嵩退到角落里查看伤势,仍旧陷在茫然之中,不明白眼前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已是他妻子的阮湘湘吓软了腿,蹲在公公身后始终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