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呀?她又不是恶人。”唐月儿困惑道,“沈肈峰干的坏事她又没参与,还和他对着干,拼命救人呢!至于早年被人玷污,是她毫无反抗之能,也不能怪她啊。”
“你怎会如此作想?”唐远的神情,比自家女儿还要困惑,“对女子而言,名节乃是一生大事,岂能……”
“那只是你们男人想要的东西,要是每个女人都不用嫁人,谁还需要守贞啊?”唐月儿理直气壮反驳道。
“这……岂能混为一谈?”唐远被她的话噎住,险些咳嗽起来。
“怎么就混为一谈了?若女人不是处子之身就不清白,那每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就都叫**了?”唐月儿继续反驳道,“难道,您会觉得我娘不干净吗?”
“这……”唐远无言以对。
“爹,说白了,就是男人想要自己的女人没被别人碰过而已,我觉得萧公子那天说得挺对的,如果女人被男人碰过就是不干净,那么男人才是这世上最脏的东西。还有,照您这般说法,从一而终是清白,被别的男人碰过就是肮脏,那在每个男人眼中,除自己以外的,就都是别人了,加起来算,还不是所有男人都不干净?”唐月儿吐了吐舌头,道,“而且,我看你对沈姐姐挺信任的,您自己都不觉得她被人玷污过就是被人质疑品性的理由,怎么还会奉行这种毫无道理的论调呢?”
唐远听完她的长篇大论,彻底愣住了。
过了许久,他却哈哈大笑起来。
“您笑什么?”唐月儿不解,“女儿说的话到底哪里可笑。”
“为父只是开心,我的女儿不是普通人。”唐远拍了拍她肩膀,笑容慈爱,“虽不能完全认同你,但至少,我能够确定,往后绝不会有居心叵测的男子能伤害到你,这是多好的事,为父不能笑吗?”
唐月儿听了这话,反倒开始拘谨:“我可没想这么多……本来不是还在说沈姐姐的事吗?”
“那便只好看她造化了……”唐远长叹。
经过雁**山这番折腾,各大门派中人原以为事已告一段落,却又很快收到了屠魔大会的帖子。
总有不长眼的,惴惴不安只当是自己误会了卓超然一番“苦心”,心想他毕竟也是一派掌门,又如何会做哪些龌龊之事?就好比贺峰,甚至为此将杨少昀唤到跟前,手中拿着请帖,责备他道:“你看看这是什么?都是你这小子,不知轻重,还跑去唐掌门那讨要书信,害得我等都误会了卓长老,这……唉,看来是该备份薄礼,向卓长老请罪了。”
“给我看看。”杨少昀从他手中接过请帖,仔细看过,蹙眉说道,“这也不是唐掌门的字迹。”
“这种琐事,唐掌门当然不会亲自来做,”贺峰叹道,“少昀,你别总以为自己在江湖中颇具侠名,便能藐视前辈,碧华门是什么地方?卓长老又是何许人也?你插手人家私事作甚?老实告诉我,上回的事,到底是不是唐掌门……”
“堂主,”杨少昀认真说道,“不论最终目的如何,围剿夜明宫一事,的的确确就是卓长老擅作主张,即便沈茹薇与裘慕云有再多过错,也不至于牵连夜明宫上下那么多无辜之人性命,再者……”
“你别同我说什么‘再者’!那沈茹薇是魔头之女,她大婚之日,你也亲眼所见,她老子害了在场多少条人命,这都不算数吗?”贺峰右手手背不停拍着左手掌心,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就当我求你这一回,等到了这屠魔大会,就别再给我添乱了!”
“我不去。”杨少昀眉头始终紧锁,听完这话,索性将脸别到一边,不去看贺峰如何。
“嘿……你真是翅膀硬了!”贺峰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解秋堂人手有多少,你心里没个数吗?此番屠魔大会,那姓萧的必定会来救人,你不同去,难道要我孤军奋战,让人觉得我贺峰也自甘堕落,与那妖人为伍吗?”
“随你怎么想。”杨少昀言罢,即刻摔门而出,根本不管贺峰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他径自绕去偏院,回到屋前,却看见妻子梅韵心正带着六岁的儿子杨昭轩坐在院里的石桌旁写字。
“回来啦?”梅韵心见他满面忧容,便即松开杨昭轩的手,快步走到他跟前,小声问道,“堂主对你说什么了?”
“听他的意思,是一定要我参与这次屠魔大会。”杨少昀口气寡淡,“我也对他说了,绝不会去。”
“堂主怎么这么蠢呢?”梅韵心不由蹙眉,“这件事有多少疑点他看不出来吗?为何非要掺和进去?我看那沈茹薇不像个恶人,甚至,而且知道不少沈肈峰的秘密,她若身死,他朝沈肈峰带着那群怪物屠杀各大门派中人,恐怕真是一点翻身的机会也没有了。”
“但以你我立场,除了不参与这些,也没有足够的理由阻止他们杀人。”杨少昀道。
“那个萧璧凌一定知道不少事,要是能够找到他就好了。”梅韵心双手环臂,若有所思道。
“有些事在雁**山时没能找到真相,往后便更没机会了。”杨少昀摇头,不觉叹息。
“你真不想去?”梅韵心歪着头,问道。
“你怎么看?”杨少昀直视她目光,认真问道。
“我认为要去,”梅韵心认真说道,“只有参与其中,才更有可能知道真相。”
“可若萧璧凌来劫人呢?我是出手,还是不出手?”杨少昀眉头紧蹙。
“到时再看吧,”梅韵心道,“我们想知道的,不就只是个真相吗?”
杨少昀听罢陷入沉吟,直到衣摆被人拉住,方回过神来。他垂眼一看,却见杨昭轩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拉着他衣摆问道:“爹爹、爹爹,您在同娘亲说什么呢?”
“你怎么跑过来了?”梅韵心笑着俯身将他抱了起来,柔声说道,“爹娘在商议很重要的事,以后才能告诉轩儿。”
“什么重要的事?是有人欺负爹娘吗?”杨昭轩眨了眨眼,这孩子相貌生得极好,五官皆像着爹娘脸上最好看那部分,尤其一对眸子,像极了母亲,瞳仁大而有神,长大成人后相貌必然不俗。
“没人欺负爹娘,”杨少昀伸手轻抚杨昭轩面颊,迎上他充满疑惑的稚嫩眼光,道,“只是这江湖之中,总会有些不平事,也总有不安分的人,想借他人苦处,成就自己威名。”
杨昭轩似懂非懂,他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却见梅韵心摸着他的头,笑道:“你爹爹是说,有人要害别人,而不是要害你爹娘。”
“可是,他们害的是别人,为什么要爹爹和娘亲去管呢?”杨昭轩更加听不懂了。
“爹爹是不是教过你,习武之人,路见不平,当伸张正义,胸怀广阔,方能称之为侠,否则便不如做个平庸之辈。”
杨昭轩点点头。
他也不过六岁而已,这些话对他而言,还过于深奥,能听懂的只有字面最浅显的意思。
等他成人之后回想往事,这都已是后话了。
这“屠魔大会”的帖子,也不止解秋堂,几乎所有大小门派都陆续收到。
这其中,便包括沐剑山庄。
叶枫看清帖子内容后,深深蹙起了眉。
这些年来,为了玉殊容墓穴之事,他早就已经疲惫不堪。
他全然没有祖父那般对墓中武学的执著,也不似父亲那般,一心一意想要找出祖父所在。
身为沐剑山庄的掌门人,他只想保住手底基业,更不想让人撞破当年的秘密。
可如此想来,萧、沈夫妇二人身死,必然比继续活在这世上,更易守住秘密。
于是思虑再三,他终于决定启程,却在拉开门的刹那,看见司焱立在他跟前。
“我还以为你醉死在花街柳巷里,回不来了。”叶枫沉敛眸光,淡淡说道。
“我也要去。”司焱面无表情。
“你去干什么?”叶枫冷哼一声,“我知道你同那姓萧的交情。”
“您不希望他能活下去,让我送一程也不可?”司焱问道。
叶枫负手转身,闭口不言。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的孙婉柔大喊着“夫君”二字,朝书房奔来,见到司焱,先是一愣,脚步也渐渐缓慢,最终停在了院子中央。
“怎么你也来了?”叶枫眉头紧锁。
“我也同你去,”孙婉柔看了一眼司焱,复转向叶枫背影,道,“沈家三姑娘救过我们母女性命,即便救不了她,至少,也让我亲自道一声谢。”
“为何你们总是……”叶枫话到一半,却不自觉哑然失声。
他恍惚想起九年前,沈肈峰一家人来到沐剑山庄时的情景,那姐妹二人,容色倾城,庄内见过她们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曾为之惊艳?
佳人柔弱时,能令所有人都心向往之,可这美貌披上尖刺,锋芒毕露,他却避之而不及。
究竟是何处出了错?叶枫想不明白。
良久,心绪仍旧复杂的他,终于转过身去,面对着司焱与站在院中的妻子,道:“我不会出手,你们也不能。”
孙婉柔面露喜色:“你真愿意带我去?”
叶枫慨然长叹:“有些事,是该做个了结了。”
说来也怪,同在金陵,叶枫收到了帖子,扶风阁的周素妍却没收到。
但这消息却长了翅膀,很快便传去她耳中。
她思索良久,仍旧没能想好该如何处理后续之事,于是便去寻宋云锡,却见他不在房中,问过邻院后辈方知道,他正赶去许玉兰暂住的弟子房,阻拦得知此消息后,正要拼命往外闯的许玉兰。
“你们都别拦着我!”
周素妍才到院外,便听到许玉兰中气十足的吼声:“他们都要杀人了,你们还不让我去,是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只要你不去,连看都看不到。”这是谢岚的声音,“玉兰姐,你别闹了,这件事你一点忙都帮不上,何苦呢?”
“我不管!这世上我只剩阿薇一个亲人,无论怎样她都不能死!”许玉兰话里带着哭腔。
“听话,”宋云锡话里充满无奈,“你若去了,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万一又……”
周素妍听到此处,当即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入院中,朗声说道:“都别吵了,这件事情,谁都不许插手!”
众人闻声,都回过头来看她,除了许玉兰,也没有谁再多吭一声。
许玉兰正被谢岚搂住腰身朝敞开大门的房里塞,宋云锡则将她不住乱拍的双手往回推,他太怜香惜玉,这推的动作,也都绵软无力,看着十分敷衍。
“我怎么就不能去了?”许玉兰大声尖叫,双腿不住外蹬,试图从谢岚怀里挣脱。
“那你告诉我,你去了打算怎么做?”周素妍双手负后,淡淡发问。
“我……我当然不能让他们伤害阿薇了。”许玉兰陷入思考,缓缓停止了蹬腿。
“那你打得过谁?”周素妍望着她,目光平静,“随便一个守山弟子就能把你拎起来,从山顶扔下去,到那个时候,谁来救你?”
许玉兰还要反驳:“可是……”
“没什么可是,若茹薇逃不过此劫,你们黄泉之下海能再做姐妹,倒也算美满,但若她还活着,你却死了呢?再一说,是她有能耐杀出重围,却为了保护你而死在那些败类手里,你当如何?下去陪她吗?”周素妍的话字字珠玑,噎得许玉兰哑口无言。
“你留在这罢,别去了。”宋云锡道。
“你也一样,给我留下来看着她,哪也不准乱跑。”周素妍沉下脸来。
宋云锡一愣:“怎么我也……”
“我知道,你与萧璧凌情同手足,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倘若这回茹薇真出了何事,也只有你能照顾玉兰了。”周素妍道,“而且,碧华门发了那么多帖子,甚至送信之人已到了金陵,也要特意避开扶风阁,怀的是何心思,显而易见,你再插手,只会徒增是非。”
“可你呢?”宋云锡不解,“难道我们就只是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我自有安排,”周素妍以手势示意谢岚放下许玉兰,“你同我走一趟,也帮我好好想想,从雁**山去益州,哪里才是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