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马拉着的马车上有三人,自然跑不过只载着一个人的宝马。
箬仪察觉出异样,向后望去,未见攸宁,失落落的回眸来,握着包裹的手又紧了几分。
南书飞身下马,俯在地上,听着远处的声音,是攸宁追了上来。
当即决定,带箬仪骑马走大路,让马车空跑和两名护卫分开走小路,转移攸宁视线,增加逃走的机会。
箬仪跌跌撞撞被南书拽着下马车,她一边走,一边祈求道:“怎么了,是大人来了吗?你放我走,就当是我不小心逃了,我与大人都不会怪你。求你了。”
南书却懒得听她说话,一把将她抱起放在马上,自己也跟着上去,猛夹马腹,催马赶路。
箬仪不死心,见他没得商量,便大声向后喊去:“大人,救我,大人,我在这里。”
黑夜里,似乎声音的传播速度很快,两里外的攸宁竟听到了她的呼喊,更加快速的追上去了。
可到了刚才他们经过的地方时,他寻找着车辙印子追去,去是一条小路。他想也未想的便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追上来,他下马来,掀开门帘一看,才知道那马车是空的,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他知道自己中计了,连忙上马往大路上赶。
而这边,一连几天的赶路,马儿跑不动了,撩起了橛子,任南书怎么打他都不愿意再动了。
无奈,他只好带着箬仪和包裹下马。
谁知箬仪又不安分的喊了起来:“大人,我在这里,救我……”
南书怕极了,他知道攸宁为人,若抓住他,定会一剑杀了他,这样他再无机会见到他父母亲了。
他会在努力完成任务之后,亲自找攸宁谢罪,并让他亲自动手处决了自己,也不枉他们曾经的主仆情谊。
他连忙捂着箬仪的嘴,一手扬起马鞭赶走了马,拽着箬仪向草丛深处走去。
夜深人静之时,攸宁经过他们走的地方,飞驰而过。
草丛深处,箬仪屈身荆棘丛中,被南书捂着嘴,她用尽全力的撕扯他的手,尽管身侧的荆棘将她们的的手,胳膊全都划出血痕,他还是忍痛不肯放松。
就这样,她远远的看到攸宁从大路经过,却无能为力。
攸宁走远了,箬仪不再反抗,南书也放开了她,她低首落泪小声道:“大人,不要走……”
低眉看着自己臂膀和手上的伤,这时才感觉到疼。
抬眸,看到南书身上的黑衣,并看不出有血迹,再看他脸上的表情,是因为害怕被发现而东张西望着。
箬仪想到,或许可以利用他分散地注意力,小心翼翼的溜走。
她做到了,等南书发现时,她已经走远,她疯狂的跑出草丛,拼命的跑。
终于找到那匹停在路边吃草的马儿,好在她已经不惧怕马匹了,想也没想的跨上便跑了。
可没走多远,就因为心急,赶马也赶的急,导致马儿没看清前面的路,急刹不住,一个侧翻,将她摔下马,好在她还算清醒。
只是腿上的伤不轻,已是血肉模糊,下身嫁衣衣摆也被血染成暗红。
动辄疼痛钻心刺骨的她皱眉,艰难地扶地站起,拖着受伤的腿缓缓前行着,忍着疼痛她继续呼喊:“大人,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这时,攸宁好似听到了她的呼喊一般停下来细细地听,仔细听时却什么也没有了,他停在马上兜兜转转四处张望,就是看不见人。
再经过一片树林后,就着月色,箬仪远远看到了在马上徘徊着的攸宁,她欣喜不已。
可腿上火烧般的疼痛使她无法走太快,疼痛到喉咙哽咽,外加心急的箬仪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大声喊了:“大人,我在这里。救我。”
就在这时,攸宁这次真真切切的确定自己听到了箬仪的声音,只是因为夜色太浓他无法分辨声音的方向。
当他看向这边时,谁料,箬仪刚喊出那句,便被脚下的泥水绊倒,淹没在夜色里。
箬仪却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身影,在她起身后再一次要喊出来时,被身后赶来的南书捂住嘴,并将她向后拖走。
“唔,唔……”
箬仪未喊出的话,被死死封在她腹中。
远处,攸宁无法相信声音是从自己身后传来,便继续前行。
望着他愈走愈远,箬仪双眸中泪水奔涌而出,口中依然发出让人听不懂的嘶吼,可是,远处的攸宁再也没听到了。
就这样,他们再一次错过了。
攸宁又走了许久,仍不见任何人走过的痕迹,他崩溃了。
坐在马上的他大吼:“箬仪,告诉我你在哪儿……”
伤心悲痛欲绝,日夜兼程的他实在经受不住这打击,在喊出这一句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瞪大了眼睛,俯身在马上,紧接着坠下马倒在路边。
清晨,放牛郎扯着一只水牛经过时,先是吓了一跳,接着见他胸阔仍有起伏,便上去将他放在牛身上,扛回了自己家里,还牵着他身旁一直守着他的马儿。
他父亲请来医者为攸宁诊病,医者看到面色憔悴的攸宁,望文问切一番便为他开了药方。
放牛郎一家是攸宁遇到的贵人,并未见攸宁只是个陌生人,而拒绝为他医治,而是拿出了家中仅有的钱财去镇上的医馆拿药了。
药被放牛郎的母亲煎好后,便喂他喝下,还为他准备了醒来便能吃的稀粥,咸菜。这已是他们认为最能够果腹的食物了。
攸宁很快醒来,朦胧中他看到自己身处一处茅草屋,已是屋不避雨之苍凉悲壮。
在看床前那热乎乎的热粥小菜,攸宁顿感暖意融融。
见他醒来,正缝补着衣裳的放牛郎母亲露出和蔼的笑容过来为他倒了碗水。
攸宁看到那碗已破了个大大的口子,他坐起接过来喝了一口,这一次他破天荒的没有防备。
见他喝下,她又端起热粥来给他,她笑着的脸上皱纹深刻,口唇微启,却没有声音,攸宁大概知道了:她是个聋哑人。
攸宁喝了一口便放下了,他已感受到这世间的美好,他愈发想念箬仪与母亲欲起身回府。
放牛郎母亲却伸手拦他,用手势比划着说:“你身子不好,要多睡觉。”
攸宁难得的笑了,又重新躺了回去。
这时老人向外走去,攸宁看到她去了鸡笼捉鸡来杀给攸宁补身子。
这样好的人家,却这样苦命的人家,一只母鸡对于她们来说都是难得的经济来源,他怎么忍心吃他们的一粥一菜。
于是,拿出一袋金子放在粥碗旁便趁空骑马离开了村子。
攸宁浑浑噩噩回来丞相府外,发间华发又生了几根,胡须也渐长。
红云已在府里等待了多日,今日终于把他盼回来了。
望着攸宁单人一骑归来,答案显而易见,红云也不想再戳攸宁的痛处,跟在他身后入了府。
只是他更加能肯定南书有问题。
于是说道:“大人,南书……已消失了多日。”
攸宁忽然止住脚步,这些日子他太累了,都忘记了这件事。
“南书失踪一定与此事有关,你要帮我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南书,本相要亲自问问他,”
就这样,攸宁以为箬仪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如今想找到她,只有逼姬妍秀自己承认了,再者便是找到南书,显然前者是不可能的。
在攸宁看来,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只要箬仪还活着便好。
回到然居清幽,发现日前布置好的婚房已经被拆除,他不敢相信,那是他唯一能怀念与箬仪曾有过一次婚礼的地方了,如今连它们都没有了。
他愤怒的一挥衣袖将软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嘭”一声应声而碎成一片片碎片。
如同与箬仪在一起的所有日子,如今都是不齐全的,他才知道,成婚又如何,不成婚又如何,只有人在身边才是幸福的。
若可以选择,他宁愿一辈子留她在身边,真如他人所说金屋藏娇,不让别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又或者直接辞官归隐,什么大业,什么为国为民,都不及与她在一起时的半分快乐。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有的只有压在他身上的的重担与相府和将军府所有人的温饱存亡。
朝堂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稍有不慎便会有人趁乱参他一本。
若姬妍秀因此嫉恨着他,不再为他遮掩,那他身边的人恐怕都会受牵连。
他累极了,这一切都是他不想要的,却不得不担着这份重任一直走下去……
心痛,思念,怀念,自责压的攸宁喘不过气来,他跪坐着,俯身软塌之上,双臂遮掩着泪流满面的脸庞。
他连哭都不能出声,他连思念,都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望着这样的攸宁,看在眼里的顾老夫人与梦竹在远处掩面痛哭。
如今她能做的只有看着攸宁不让他做傻事,不让他顶撞姬妍秀。
箬仪虽不见了,可两府里的人都还要活呀。
丽朝,皇宫。
送走了箬仪,姬妍秀夜夜笙歌,频频召见面首,面上看去并无任何不悦,甚至龙颜大悦。
却在夜深人静之时,回想着攸宁那日对她说的话时,还是会痛哭落泪。
他怒斥她,对她咆哮的那副嘴脸她此生难忘,当然,包括自己不顾皇族颜面所在他面前丢脸的那些经历。
她想,或许她终于失去他对自己的耐心了,更或许此生都难以再毫无顾忌的为他了。
那晚后,箬仪再没有见过攸宁,她日夜想着攸宁会再来找她,可她又希望他别来。
前方便是周朝地界,他若来了,被冷博衍知道他的目的,恐怕会连累丽朝举国面临被制裁的风险。
即便冷博衍放她们走了,回到丽朝,她们还是会被姬妍秀掌控在她手心。
若想全身而退恐怕不易。
几经考虑,保险起见,她决定顺其自然。
不过,她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千润身上,希望他能念及过往,在合适的时候找机会将她送出周朝。
如此想着,她才能平静下来暂时不去想攸宁。
她的腿伤也由不得她多想,这几日,箬仪被限制在马车里养病,南书在一旁寸步不离的陪着她。
几日后的周朝京都外,载着箬仪的马车终于与其余九名采女及兵士们汇合。
浩**行驶着的队伍并未做停留的直直入了京都,谁也没有为这个突然到来的马车感到奇怪。
好似,他们早便知道会有一辆后来居上的马车加入一般。
十辆马车整整齐齐的停在东阳门外,其中一辆马车内的伍春晓或许是有些遗憾之事未了,对于即将入宫为妃的日子并没有过多期待。
稳稳坐在马车内的她感慨着自己这一生当真可笑:“想为他而活的人不需要你,想让你为他而活的人使你不得不那么做。如此也好,我甘愿。”
说着,本来笑着的眼睛热泪盈眶,很快闭着眼睛的她两行泪夺眶而出。
马车内,身着藕粉色采女褥裙的箬仪掀开窗帘看着这熟悉的地方,她回头来望着自己腿上的伤问马车外站着的南书:“将这样的我送入宫又有何用呢?”
“这是陛下交与我的任务,我必须完成。”南书还是那么冷酷的回答着。
“所以若我死了就是没有完成任务对吗?”
南书不说话,箬仪放下窗帘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默认了。”
从那以后便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直到入宫的马车通过检查,被允许入宫,看着缓缓行走的马车南书道:“我会想念你做的糖油糕的,我们等着你平安归来。”
这时,箬仪再次掀开窗帘,望着马车后方,愈来愈远的南书,泪眼模糊了视线。
前来奉还借兵的是子江与海琰,他们只知道要平安将采女送到皇宫,并不知箬仪就在其中。
承光殿内,子江禀道:“丽朝丞相顾攸宁其副将子江。”
“副将海琰。”
二人一同言道:“前来送还周朝陛下慷慨借给我丽朝的十万兵士。”
子江又道:“禀陛下,周朝兵士损失了约两万人。”
“我国女帝曰:原数奉还周朝天子十万精兵,并做为谢礼奉上采女十名,珍稀宝物百余件,请周朝陛下笑纳。”
上坐的冷博衍龙颜大悦,只是他问道:“替朕谢过丽朝女帝。朕还要问你们,你朝太尉近日在忙什么,竟不曾亲自来送还朕借给他的十万精兵?”
子江言:“禀陛下,太尉顾攸宁如今身为丽朝丞相,已如陛下所愿,找到了此生挚爱,并于十五日前我等出发之日成婚。”
“丞相大人还让我等代他向您问好。说若他的得空,定会来陪陛下一醉方休。”
冷博衍听完不住的微笑着点头道:“嗯,顾卿果然听了朕的忠告。好。顾卿成婚,你等回国时,定要替我给他带份礼啊。”
子江,海琰抱拳:“是,陛下。我等代丞相谢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