箬仪由抒离引着来到仪鸾殿外,身后跟着一众丫头仆人,她没有经过这样的阵仗,心中胆怯着,又极其排斥这种感觉。
她知道这里不比丞相府,犯了错会有攸宁护着她。
她知道这里哪怕做错一件事,便可能人头不保,还要连累身边人。
所以一路上,他都谨慎小心地对待每一个人,包括与抒离之间的礼仪。
动辄行礼,点头,态度很是恭谨谦和。
抒离引她入主画袂宫,此宫东西各有一座宫殿,各带一个园子。
中间主宫位,乃仪鸾殿,
殿前有个大园子,闲时可做个小型的蹴踘场地,足以见证其占地面积之大,殷美人的园子都没这个宽广。
宽阔的院子里现在就摆着练脚的球和球门,还有记分板,球服等用具,看得出是花了很多心思的成果。
真难以想象,仅用了半晌,这里就被布置成这样。
“甄美人,陛下特许,您独居画袂宫的仪鸾殿,没有旁人打扰。”
“这都是老奴挑选的一些能干懂事的丫头,仆人,他们口风紧,不问他事,只知道伺候好您,您大可放心小住。”
“待新宫殿建好,您便可搬过去了。来啊,你们过来见过甄美人。”
一众丫头仆人过来跪拜,抒离像箬仪一一介绍着,她却两耳充当未闻一般眼神飘忽地回想着什么。
望着这些模样标致的丫头,她想到了,刚到太尉府时见到的那模样奇特的翠禾,拂春两姐妹,想到这,她不由得掩面笑着。
面对她突然的发笑,抒离很是诧异:她竟然会笑?这是对陛下一番辛苦布置的肯定?
“甄美人,您看这些丫头仆人您觉得够吗?若不够,老奴这就去给您再挑上几个好的。”抒离打断她笑意言道。
意识到自己失态,箬仪收起笑容,立马端起架子道:“有她们便足够了。抒公公不必费心了,有劳您了。”
抒离满意的点头,又望着满院的设备道:“美人,这是陛下特意吩咐所布置的结果,您是否喜欢。若并非您想要的,你就告知老奴,这就给您换。”
“就这样吧,替我谢过陛下,劳他费心了。”箬仪未抬眼再看一眼便答道。
“今日,美人您也着实累了,且歇着吧。今晚陛下许会宿在您这里,您就先准备着吧。”
箬仪愣怔了一时,抒离还以为她是高兴的,满面浅笑,手一挥便带人下去做事了。
独留一个名字寓意十分喜庆的丫头万紫,这是她入宫后,因为她原有的名字犯忌讳,便新取的名字。
她亦是为了换口饭吃才被父母卖入宫的。
望着抒离走远,箬仪眸色迷茫,不知所措。
她是拒绝侍寝的,至少她现在还未做好准备,最好在她离开之前都不能失身。
她要把自己留给攸宁,还有那个还来不及到来的洞房花烛夜。
万紫望着箬仪,寻常人这个时刻早已激动不已,而她的主子却冷静异常,这头一份的恩宠对她来说并没有万紫想象中的惊喜,想来她已经知道箬仪的心思。
做为下人她不能过多的参与主子的心事,只能尽心尽力让箬仪更加讨得冷博衍的欢心,而免受圣上不悦。
她掺着箬仪进殿来,殿内一切设施齐全,香案,软塌,琴与琴桌,红木的贵妃塌与床塌,书案。
一旁的案几上还有一束水仙插花,各种造型别致的摆件,还有几张会客的桌几。
箬仪从未想过自己的房中竟会是这样一副奢侈的景象,只是,她住在这里真的会开心吗?
她一脸的不悦呈现出与这里格格不入。
“美人,您一路赶来累了吧。侍寝的圣旨还未来到,您先歇会吧?”
箬仪撇了她一眼,未觉得哪里不对,便顺应她的意思,到榻上歇下了。
转身背对着万紫,箬仪心里十分想念攸宁,为什么追到了半路的他没有赶来这里找回自己。
她从未怀疑过攸宁爱自己的心,可她不知道何时攸宁才会知道自己在这里,又如何将她带回丽朝。
想到此,那眼角的泪便不自觉的留下,打在那软枕上,渗进枕巾,沁入枕心,只留下被打湿的印迹。
万紫过来香案上打着香篆,细细燃起后,她便静坐在塌边,一动不动的守在箬仪身边候着。
议政殿内,冷博衍召来章哲瀚,他一有心事便会叫他来解心头之愁,章哲瀚除了帮他处理朝政,还多了这么个难差事。
“哲瀚,你说,如何取悦一个朕心里喜欢的女人呢?”
章哲瀚笑道:“唉呀,这个问题,陛下您可是问错了人,哲瀚如今虽是弱冠之年,可这情爱之事却从未发生在哲瀚身上。”
“有时我也曾埋怨过这月老的红线为何还未牵上,若是哪日牵上了,我定去为他换成一根铁线,也免得它断了。”
冷博衍指着他道:“你啊你,惯会逗朕开心。”
“不过,说真的,这男女之间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对方对自己深爱不已,更能将对方抓的更紧呢?”
“哎……只恨这圣贤书中未教人如何抓牢一个人的心啊。不过,哲瀚认为,真心是这世间最纯洁无暇的东西。”
“若以真心示人,即便失去,也不会遗憾,至少曾经真的努力过。陛下,您以为呢?”
冷博衍摇头,他真心对待过每一个后宫妃嫔,却……
这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他不得而知。
或许现在,他还是要故技重施,只是,对待箬仪,要拿出比对待任何妃嫔都真诚一万分的心了。
夜幕即将降临,冷博衍与章哲瀚又一起把酒言欢了许久。
终于,以灌醉了章哲瀚,冷博衍这个不愿意醉的人还清醒异常而告终。
章哲瀚被留宿在内宫,冷博衍望着这一桌的酒菜,心想:若对面坐着的是箬仪,这酒自然也就醉人了。
这时,内务总管太监程世荣端着各宫妃嫔的牌子躬着身子敬上道:“陛下,您看今日宿在那位娘娘的宫里啊?”
冷博衍心中已有决断,再看那盘子里的牌子,箬仪甄美人的牌子是新刻的,又放在最中间的位置最为醒目。
这位宫人们为了讨他的欢心,自是私下揣测了之后才及时做了这块牌子。
否则,这一个小小的牌子也是要花费几日的功夫才能做的出的。
望着那最为称心的牌子,冷博衍想翻它,又知道她肯定不愿意,不想惹她生气,便想着凡事都顺着她。
只是,即便她不愿,他今晚也要去看一看她再入眠,否则这一夜,他是别想睡个踏实觉了。
他翻了那块如意牌,便挥手让程世荣下去了。
这里的消息一传来,伍春晓便坐不住了。
她知道这第一夜的恩宠尤为关键,也知道看那架势,有箬仪在便轮不到自己,可是她愤恨的双眼写满了不甘心。
她要尽可能的去破坏属于箬仪的独宠。
她气匆匆起身,敏敏早已准备将她截下,便过来赶紧拦住她:“小姐,您可不能犯糊涂,这里可是皇宫,那甄箬仪这般得陛下殊荣。您此刻去陛下面前杀她的风头,无异于饮鸩止渴,这并非明智之举啊。”
“小姐,听敏敏一句劝,反正咱们手中有她的把柄,且先让她风光几日,自有人比咱们着急。您看呢?”
伍春晓知道她的意思,却过不了心里那关。
她抑制着内心想法,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会儿,她露在阴狠的笑道:“是啊,甄箬仪,你就是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这时的仪鸾殿内,一个小丫头惊喜的跑过来传话:“美人,美人。”
万紫赶紧叫她收声:“美人正歇息呢,小声些。”
二人来到角落,小声道:“陛下今晚宿在咱们这儿,万紫姐姐你快些准备吧。嬷嬷们稍后便到。”
万紫瞧了眼榻上歪着的箬仪,点点头让丫头下去了。
而此刻的箬仪,哪里睡的着,她一直听着她们的谈话,泪眼婆娑道:“该来的还是会来,我早已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
说着她起身道:“让她们进来吧,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万紫大喜着应道:“是,美人。”
她跑下去,园子里早已是一片欢喜景象。
很快嬷嬷与丫头们赶来为箬仪沐浴更衣,一旁的箬仪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人多眼杂,她不得不服从。
望着箬仪反抗不得,只得逆来顺受的万紫有些迟疑了。
她不知道这个令陛下如此厚爱的主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如此淡定从容。
一番沐浴束发后,箬仪穿上一套米黄色褥裙的寝衣,黑发如瀑般散落于身后,头上只简单的戴着一只喜鹊屹立于石榴枝头的头冠。
她被嬷嬷们安排在软塌上坐着,还灌输了一些侍寝的常识与方式,都是她不想听的,便将它们全部抛之脑后。
外面仪鸾殿的太监高子瑜喊道:“陛下驾到。”
箬仪顿时感觉紧张与压迫感倍增,她攥紧拳头,摸了摸小腿上的那支匕首还在,她喘了口粗气,准备迎接一切。
随着冷博衍跨入正殿,一步步接近软塌,万紫便领着一众丫头匆匆离开后,合上了大门。
箬仪不忘起身叩拜行礼:“陛下圣安。”
冷博衍身着黑底红龙纹束腰长袍,立在箬仪身前,望着头埋的极低的箬仪,他很是不适应这样礼仪周全的感觉。
他倒是挺怀念从前那个在太尉身边能说会道,机灵古怪的阿真了。
他上前,俯身弯腰扶起箬仪,拉着她的手走向塌边坐下道:“你能回来真好,我们不争吵,不瞒骗,往后诚心以待好吗?”
箬仪却漫不经心的转移话题道:“陛下,远道而来,让我为陛下甄一杯茶吧。”
说着便脱开他的手要走,冷博衍却一把拉住她道:“你不必急着走,朕喜欢你,你早已知晓,如今你就在朕的身边,朕并不急于得到你。”
“有人说,要想留住一个人便要用真心来换,为你朕不妨一试。”
这话的意思箬仪第一时间便理解了,她心里开心冷博衍能放过她,也希望他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她窃喜道:“陛下所言极是。”
望着这样干净水灵,又身着寝衣,胸前一片美丽景致,鲜柔的能捏出水来的箬仪,他当真能把持得住吗?
“可面对你,朕真的难以自控,希望你不要让朕等的太久。”
话风急转之下,箬仪一时语塞。
“朕不想你为难,朕走了。”
说着他便潇洒离去,仿佛真的要做到他所说的那样。
她走后,箬仪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紧接着进来的却是一脸惊愕的万紫。
“美人,陛下怎么又走了?”
箬仪眼球快速转动着道:“陛下想起还有公务未处理,便回去了。说是改日再来,让我候着。”
万紫只觉不可思议的看着箬仪,希望她没有说谎。
第二日,关于冷博衍去了仪鸾殿一会儿又离开的理由,整个宫中众说纷纭。
只是结果大抵有两种:一是,箬仪不愿侍寝惹怒冷博衍,二是他有要务在身,只留了片刻便走了。
关于这两条言论,信与不信的人各占一半。
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便选择信第一条,有人希望天下太平,便信奉第二条。
而只有居在秀水殿的赵怡琳笑着说:“原来这位甄美人亦是个和我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倒真的很想见见她这个独树一帜的宠妃了。”
果然,她也是个爽快人,说完这话便让手下人准备了几样礼物,赶来拜访箬仪了。
难得有人来访,第一个访客竟是赵怡琳,箬仪有些惊讶。
从未见过面,赵怡琳却觉得这位姐姐甚是亲的很。
还特意带来了丽朝特产如意饼,这饼以红豆为馅,面饼松软,寓意颇丰。
最为人们愿意承认更多的是它寓意恋人美满的定义了。
这一点箬仪早便听闻过的。
二人坐在正厅里,赵怡琳的丫头采儿拿出如意饼来打开。
“听闻姐姐年长妹妹几岁,却不曾想与姐姐如此有缘分,便特意带了这如意饼来给姐姐。想来姐姐也很是想念这饼的。”
赵怡琳眼神大有深意的说着话。
箬仪看着那饼,细细品味着她的话,像是话中有话,便手一挥的让万紫下去了。
赵怡琳也挥退了采儿。
“妹妹,这是何意?”箬仪问她。
谁知赵怡琳却眸中带泪缓缓起身道:“赤豆乃相思之物,不知是谁采来以它为馅,便流传出这如意饼的名来。”
“相思,是这世间最痛苦的东西,看得见却摸不着。姐姐,你的一些传说,在丽朝时幸得几回闻。”
“最不尽人意的便是,竟未能嫁与丞相大人。”
听完这话,箬仪坐不住了。
她知道一切,若她是敌人恐怕谁都难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