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长成林入内,拖着伍春晓向外去。
伍春晓却哭喊道:“陛下,您要信我啊,我所言句句属实,陛下……”
她的哭喊回**在耳边,冷博衍怎么会一点都不信,紧握的拳头说明他内心已经遭乱如麻,只是为了顾及皇室颜面与箬仪的去留,才会命伍春晓闭嘴。
他选择原谅伍春晓所说的一切,无论真假,都当作从未听到。
他一把推翻了面前的桌几,上面的小吃落在地上摔的完全变形,靠在背椅上,消化着听到的这一切。
抒离进来,连忙让人收拾干净。
“陛下,可要去仪鸾殿观舞?”
良久后,冷博衍如刀削就的薄唇轻启道:“准备些如意饼,去仪鸾殿用晚膳。”
“是。”
晚膳十分,箬仪与宫人们恭敬的候着御驾亲临,膳坊准备的吃食色香味俱佳,看起来便觉精致美味,箬仪却充当未见。
冷博衍每日都要来此,却不见用膳。
今日却破天荒的要与她一起用膳,难道是伍春晓善心发现,放了她一马又或是鸿门宴?
她的心揪成了一团,乱了阵脚。
“陛下驾到。”
抒离高喊一声,箬仪吓得连忙跪下,万紫等人也跟着跪下了。
御驾来到殿外,见箬仪跪着,冷博衍入内来,伸手给她扶起来:“以后这礼也可免了,跪来跪去的,麻烦。”
“这是规矩,免不得。请陛下不要再给妾身这些殊荣了,妾身受之有愧。”
“你说你的,朕给朕的,有何不可。”
“陛下,不可。”箬仪娇嗔一句,冷博衍便觉如沐春风。
拉着她的手来到餐桌前坐下,抒离上前来斟酒,有太监将一餐盒交与万紫,她打开来,拿到餐桌上摆上。
箬仪一眼便看出了那如意饼,她大惊失色,以为是赵怡琳到冷博衍那里说出了一切。
冷博衍捕捉到她的表情,联想到她手上的伤,已经信了八分。
他言道:“听人说这如意饼乃丽朝特产,有一解相思之效,不知是否真的有效?甄儿不喜欢吗?怎的如此惊讶?”
箬仪尴尬笑着说:“哦?妾身也是近日刚听说这如意饼的寓意,还是赵才人告知我的,敢问陛下,这饼可是赵才人所送给?若是,陛下拿来恐要引佳人落泪了。”
冷博衍手抚上额头轻笑:“这些天竟顾着来你这儿了,都忘记她们了。这饼乃伍宝林所送,说来朕也奇怪了,你可是与她有何过节?”
箬仪双眸左右转动着,心想:原来真的是她,她当真将大人放下了,竟大胆到不怕连累他?
“此话说来话长,陛下,菜要凉了,不如先……”箬仪又打算搪塞过去。
“不妨说于朕听听,朕真的对丽朝的你们很感兴趣。”
冷博衍说话从来都是让人无法拒绝,那种压迫感又悄悄爬上箬仪心头。
她在想要如何才能撇清与攸宁的关系,又能使自己全身而退的法子。
“说来其实并非什么光彩之事,所以妾身也并不想提及。既然陛下愿意听,那妾身便知无不言。”
“伍宝林乃伍御史之女,顾丞相向来与伍御史不和,二人乃众所周知的政治敌对两方。”
“这朝堂上的矛盾难免会带入生活,许是伍宝林对于顾丞相与其父的政敌关系耳闻目染了许多,便对顾丞相有诸多成见。”
“听闻曾身为丞相侍奉的我入宫来,又颇得陛下盛宠,或许,伍宝林她心中会有所妒忌,才会……”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妾身的猜测,并无事实根据的。所以陛下,听听便是,看在妾身的薄面上,不要为难伍宝林,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冷博衍被箬仪这一招梨花接木深信不疑,对箬仪的怀疑降了几分。
他又试探问道:“那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在意此事了。由她去吧。甄儿,听伍宝林说你最善做此饼,你尝尝她带来的可还入口?”
箬仪拿着那饼道:“说来,妾身最喜欢吃的并非如意饼,而是糖油糕,这并非什么名贵之物,恐难入陛下尊耳。”
“唉,这你可就错了。朕虽吃尽世间山珍海味,可这糖油糕还是值得一提的。朕十分欣赏的一位臣子,他亦是个喜欢糖油糕的痴人,他还有一个关于糖油糕骇人听闻的故事,改日朕定向你引荐。”
说着,说着,冷博衍对箬仪的心扉渐渐敞开,越聊越觉欢快。于是又问道: “甄儿,可还有其他喜欢的吃食吗?”
看似随口一问,实则实在悄悄记着她爱吃什么,不爱什么,好在未来一起用膳时特意命人做来讨她欢心。
说起来最爱吃的东西,那箬仪的回忆里自然是少不了攸宁的。
她想起第一次与攸宁一起,她蹭来的那顿饭。
只见她心绪已飞出宫外,来到那日的驿馆,饭桌上她吃的最欢,那是不知多久以来她吃的最饱也是最丰盛的一顿了。
回忆上心头,箬仪口中不自觉的说道:“汤饼,烧饼,鱼脍,葵菜,炙猪肉,还有糖油糕……”
箬仪想起那日第一次与攸宁一起吃糖油糕时的情景,第一次见堂堂太尉竟会被热糖烫着嘴。
如今想来,她还是会乐的咯咯笑。
“哇,那么多啊?”
冷博衍的话打乱了她思绪,鬼使神差的箬仪也笑道:“呵呵……是有些多。”
“不多,不多,还有吗?”
箬仪摇摇头。
冷博衍眼神示意一旁的抒离记下没,抒离发愁的赶忙掰着手指一个一个的使劲记忆着。
如此一来,冷博衍忘记了伍春晓带来的不愉快,箬仪也逐渐摸索出了与冷博衍的相处方式。
被打得脸肿成大饼的伍春晓哭着回住处来,敏敏赶紧拿煮熟了的鸡蛋来为其敷上,一边还哭诉着:“小姐,陛下怎的如此狠心,还真舍得打您。”
“哼,他为了甄箬仪,还有什么不会做的。甄箬仪,你给我等着。”
伍春晓满带怒火的双眸恶狠狠的看着某处,眼神犀利的想要将一切撕碎。
箬仪的衣食住行别人接触不到,若想害她就需要从别的方面入手。
几日下来,武忻雪从圆圆那里得到了个好主意,打算暗中做手脚。
这蛀虫是木材的天敌,在夏季又尤为活跃,便派人暗中对建宫殿的木料做手脚。
趁着夜色,众工人休息之时,她让人放进去不少蛀虫,再将木料复原,涂以桐油。
这样从外面便看不出区别来,只是要不了多久,蛀虫在木料中繁衍生息,很快便将木料蛀空,到时候宫殿倒塌,便与她千禧殿无关了。
若冷博衍追究下去,就是整个工部的事,最多也就推出来几个人顶罪,不久后便将不了了之。
到时候死无对证,谁也不会知道是武忻雪的主意,这个法子看似天衣无缝,实施起来也简单易上手,只是不知道结果是否会令她满意?
她一听与圆圆一拍即合道:“这主意妙啊,可办妥了?”
“妥妥当当的,娘娘请放心。”
武忻雪嘴角溢满笑容,放佛木已成舟,已有了大半把握能除去箬仪。
城郊,群山环抱的篱笆院内,谢书鋆听着秦伯的禀告:“大人,有人出手干预,丞相的婚礼并不顺利。”
“新娘被杀死在喜轿内,丞相自那以后终日郁郁寡欢,并拒绝前往朝堂。是否差人去催促他,趁此机会早成大业?”
谢书鋆自顾自的品着香茗,未答话,实则内心在暗暗窃喜,他明知,即便他不出手,也会有人先他一步阻止婚礼的进行。
他想是时候再与攸宁见一面了。
一辆马车停在丞相府门外,谢书鋆下马车来,齐叔迎着他进去禀报,可把顾老夫人高兴坏了。
她快步出正厅来,笑意盈盈的看着谢书鋆道:“可把您盼来了,自宁儿出事以来,我是日日让人打听您的住所,却都没有下落。”
“宁儿将自己关在房中,谁的话也不听,好在今日您来了。”
谢书鋆先是行礼,又道:“夫人,一向可好?”
“好好好,就是这宁儿他……唉……”
说着她摇摇头,无奈极了。
“先生,您快去看看他吧。”
谢书鋆应着,一刻也不曾停留道:“那老夫先去看看宁儿。”
然居清幽里,谢书鋆站在那里已多时了,攸宁却视若无睹,他身上的红衣已明显破旧不堪,凌乱的头发随风飘起。
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他,此刻并不在意这些外在形象,他正旁若无人的调试着箜篌,可是再怎么调也不是他心中想要的那种旋律。
望着散落一地的空酒瓶,谢书鋆叹气走向攸宁:“宁儿,你是手握重权的丞相,怎可因为一个天底下最不缺的女人而固步自封。”
他一边说话,一边挑起攸宁额前的头发,又道:“这不应该是你的做派,你是我谢书鋆的学生,此刻你应该站在朝堂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与众臣议政事,平天下。”
“而非在此郁郁寡欢,像个女子似的将自己藏在阁楼里弹曲饮酒。”
他苛责着攸宁,而攸宁却冷静应对道:“老师,不要枉费心机了,放下吧,学生现在不想其他,只想找到我的妻子,与她像老师一样归隐江湖。”
“可现在你所谓的妻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此刻,正是你实施一切的好时候。”谢书鋆咬牙切齿,压低声线说道。
攸宁抬眸,眼神质疑着他:“老师如此心急的只为逼我造反,难道学生婚礼上的变故,老师也有所参与?”
谢书鋆急了,似乎被攸宁说中了内心似的指着他道:“你……你胡说什么呢,你质疑我?”
攸宁起身来,脚步轻盈的一边走一边缓缓道出:“学生知道老师生来薄情,在朝为官时,女帝待你不薄,而你却在暗中图谋不轨。”
“老师说,成大事者,不可被女人拖累,女人是男人成功路上的绊脚石,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才白白牺牲了那名女子的性命吗。”
“你说什么?”谢书鋆知道他所言何意,却不愿意承认。
攸宁背对着他,来到窗前:“十六年前,那个雨夜,老师大醉,与一女子行风月之事,之后,那女子便爱上了你,最后却惨遭你毒手。”
“老师的所做所为,让我无法相信老师与此事无关。老师,学生不想为了所谓的大义,变成无情无义之人。”
谢书鋆恼羞成怒,指着攸宁道:“荒渺,疯了,疯了,你果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再将老师也放在眼里了。”
“也罢,你有些神智不清了,多说无益,你只需知道,老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老师,别再为了私心,而有更多人牺牲了。”
谢书鋆没有过多停留,甩袖离去。这一次谈话很不愉快的结束了。
攸宁回想起父亲的话,那次临出征前,父亲曾说过:他们身为丽朝子民,又身负重任,理应为了丽朝百姓的安定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如今他牺牲自己,好不容易换来的天下太平,难道要让自己亲手毁了?
若反,那将是生灵涂炭,百姓无家可归。
又有多少妇女,没有了丈夫;
孩童,没有了父亲;老父亲,老母亲,没有了儿子。
他如今什么都不要,只想找到箬仪,陪她安稳度过余生。
谢书鋆脸色很不好看的拜别顾老夫人,坐在马车上的他陷入沉思。
十六年前他确实曾经爱上过一名女子,不过,她不是普通女子,而是皇室贵族之女。
他有心谋反,那个女子却深深爱上了他,后来他知道那是王爷的女儿,在一次与其密会之时,那个女子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不愿被情爱束缚,又怕最后难以抉择,更不愿就此收手,便快刀斩乱麻亲手将其杀死。
可这一切被不该出现的攸宁看在眼里。
从那之后,谢书鋆再不愿接近任何女性,一心只想教出攸宁这一个好学生,并将一生所想寄托在攸宁的身上。
没想到,是自己的一时疏忽,成就了这么大的一件错事。
他悔不当初,早知道箬仪是女子,早便该叫她消失,他的计划也不至于如此难以前进。
如今,他需要想个万全之策,给攸宁一个他难以拒绝的理由,让他不得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