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十六章 第十三只水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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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过午,外面虽仍燥热屋里却很阴凉,可泡在水缸中的路长风却出了一头汗。

“先生,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老朽也算是江湖中人,知道有可为有可不为,山谷命案跟焦小庄纵火之事若查出与我路家有半点关系,路某人愿自尽以谢天下!”

沈方鹤听路长风如此一说,暗暗点头,说道:“路老爷子,您老既然知道有可为有可不为,那么接下来的事还会插手吗?”

路长风苦笑着站了起来,露出了伤痕累累的上身,说道:“昨晚先生的一把骚痒药险些要了老朽的命,也让老朽知道了活着的可贵,什么龙家的金银珠宝,什么朝廷的密使,都由他去吧,老朽只想平平安安活上几年。”

“好,”沈方鹤站起来对路长风拱手一揖,“路老爷子迷途知返,晚辈为老爷子高兴,既是这样就请老爷子与您的高徒们请回吧!”

听沈方这么一说路长风急了:“我说先生,咱可不能这样呀!你不把我们的病治好,可不是要了命了。”

“哈哈哈,”沈方鹤笑了,“老爷子,你站起来试上一试,看看还痒不痒?”

路长风半信半疑地站起身,左转右转浑身上下摸了个遍,竟没有一处再痒,这一喜当真如重获新生,跳出缸外不停地对沈方鹤鞠躬作揖,口中语无伦次地嘟囔着:“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沈方鹤哈哈一笑,冲后院喊了一嗓子:“你们也都走吧。”

“呼啦啦”十一个壮汉跃出水缸,把后院的石板地面淋漓成一片水洼儿。

路长风等人走后,严讌儿从门外进了屋,看着屋里的霁又春与沈方鹤,又看看一地水的后院,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沈方鹤嘿嘿笑道:“这叫引蛇出洞。”

严讌儿嘴一撇斥道:“引蛇出洞,我看是引人入水缸吧,看这院子里弄的这一地水。”

霁又春听到严讌儿训斥沈方鹤感到很有意思,尤其听到引人入水缸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有你,”严讌儿用手一指霁又春,“你小子哪里搬来的这么多水缸,难不成你家是卖水缸的?”

霁又春嘻嘻笑道:“还真不是,我家世代都是读书人,不过读书人也有朋友,我就很不幸认识了一个酿酒的朋友。”

“所以你就从他哪里借来了这些缸?”

“对,没有水缸怎能治好那些人的病。”

“哈哈哈……”严讌儿仰天大笑,笑得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还治病,就给人家用水洗个澡罢了。”

沈方鹤冷哼道:“洗澡水,这些人来之前哪一个没洗过几遍澡,能洗得好干嘛还要到这里来洗。”

“有道理,”霁又春接着道,“因为这里的洗澡水跟别的地方的水不同,这里的洗澡水呀,有先生配的药。”

“哦,”严讌儿似乎明白了,“也就是说昨晚山顶之约是假的,根本没有这回事,而是你俩搞出来的。”

霁又春与沈方鹤互望一眼,齐齐点了点头。

严讌儿接着说:“可他们不知道是你们搞的鬼,以为那个人有事要找他说,就偷偷地跟着上了大青山,想除了那人永绝后患,没想到人没除掉反而着了你们的道,是也不是?”

霁又春连连点头:“是、是,严大姐真是聪明过人,一下子就把这件事给捋了个清清楚楚。”

霁又春这么一夸,严讌儿还真有了几分得意,可转念一想又糊涂了:“可你们山顶之约他路老头是如何知道的?”

霁又春望望沈方鹤,沈方鹤看看霁又春,最后两人对着后院齐齐点了点头。

严讌儿明白了,耳边又响起了昨晚沈方鹤的那句话:今晚三更,大青山顶。

黄昏。

夕阳在天边画了一抹红,像一个害羞的娘子躲入了大山背后。

齐青阳来了,独自一个人赶着那辆制作考究的马车,来请沈方鹤。

“我家主人身体不适,来请先生!”

有病人来请,自然要去,带上必需之物,药箱。然而这一次沈方鹤要带的东西出乎齐青阳意料之外,他竟然要带一只水缸去,而且是装了满满一缸水的水缸。

没办法,有求于人怎能不听从安排。齐青阳拆了马车的轿厢,把水缸稳稳地放在了马车上。

一声鞭响,齐青阳赶着拉着水缸的马车,沈方的背着药箱走在后面,两人一马加一个水缸向着海棠园而去,马车走过的街道,正站着指指点点的乡民。

屋子很暗,窗户蒙着厚厚的床帘,像是怕进风又像是怕人看见。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小灯,灯火像蝇头一般大小。

看不清郭南平的脸,只见裹在他身上的白色被单已浸透了血渍。

“郭园主这是怎么了?”

“痒。”

“痒得厉害吗?”

“痒入骨髓。”

“何时病发?”

“今早。”

“为何没早点去叫敝人?”

“有人传了个偏方,试了一试。”

“是不是泡在水缸里?”

“对。”

“有用吗?”

“没有,只有更痒。”

说到这里,沈方鹤哈哈一笑,走到门前一把推开了门,说道:“郭园主,那是你的水缸不行,你来看我这只。”

沈方鹤说着走到车前两臂一伸抓住缸沿把水缸抱了起来,径直冲门里走去。

马车旁的齐青阳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沈方鹤有这么一身力气,可这竹屋房门狭窄,水缸又粗大怎么能弄进去?

只见沈方鹤抱着水缸大步前行,到了门前那竹子做成的门竟无风飞起,歪歪斜斜地倒到了一边,连门框都自行弯曲,让出了一个刚好能容下水缸进入的洞来。

“真好功夫!”

郭南平赞了一声,一纵身跃入了缸中。

“好舒服!”刚入水中郭南平就是一声感叹,“先生不亏是一代神医,果然是药到病除。”

“哈哈哈……”沈方鹤仰天大笑,“这算什么?比起焦小庄一场火烧死二十九条人命,这又算什么!”

郭南平也是嘿嘿笑道:“人活着难逃一死,既是要死怎么个死法还不是一样!”

“可人人都有权力活着,没有人有权力去结束别人的性命。”

“哼!”郭南平用手一指门外的天空,大声道:“先生初到凉溪怕是不知道吧,这焦家仗着朝中有人,在凉溪欺男霸女占人良田,连官府都不敢管,你且看焦家遭天谴已有两日,可曾有一人为他喊冤,你再去看村口官府贴出的告示,宅遭天火,与人无尤。嘿嘿嘿,沈郎中,你还看不明白吗?”

沈方鹤听得心里一阵发凉,但忍不住辩解道:“就算焦家人为恶,可家中总有孩童,难道孩子也该死?”

“一人犯法,祸灭九族。”

郭南平砰地一掌击在了水中,激起的水花溅了沈方鹤一身。

沈方鹤也是大喝一声:“法是法,人是人!焦家犯法自有官府来管,你又算什么?”

郭南平噌地跃出了水缸喝道:“我就法,我就官,你能奈我何!”

沈方鹤气上心头,正待开口,门外响起了一个柔媚的声音:“两位这是吵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灯影一晃,练海棠缓步走了进来。

“先生莫怪,我家夫君……”练海棠说到这里似乎有什么忌惮,对沈方鹤使了个眼色,回头喊道,“青阳,请先生去画眉轩说话。”

沈方鹤本想与郭南平辩个明白,也怕事情闹僵了对梅童不利,且忍上一忍,看他郭南平能霸道到几时,提起药箱跟着练海棠去了画眉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