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十六章 竹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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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夜来走了。

消息是李甪送来的,李甪说楚夜来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拿,只拿走了他那一副骨牌,客栈里的东西早被别人一抢而空。

没有人知道楚夜来去了哪里?只知道夜来客栈剩下了一座空房。

沈方鹤知道楚夜来是因为他走的,虽然他跟楚夜来说过他不是楚夜来的对头,可被人识破了身份本来就做这行的大忌。

楚夜来走了,去了他该去的地方。田一亩也走了,去了他想去的地方。上山童还有谁?心瘸腿不瘸的吕瘸子,被人称作二姨子的焦二宝,还有藏在上山童书院里的那两个出家人。

云浮在哪里?到花积山来就是受她所邀,为何迟迟不见她现身?

沈方鹤看着南来北往的行人猛然心头一动,提起了药箱出了门。

上山童书院。

门前围了好大一群人,你一言他一语,七嘴八舌地吵个不停。

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到上山童门口吵闹?

霁学究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弄明日这帮人的来意,原来这群人都是花积山村子里的,前些日子村里闹瘟疫,弄得村民疲惫不堪,如今瘟疫过了,村民们准备弄个驱邪的法事,想请霁学究去村里帮忙写些对联之类的字幅。

书院里本来就没有学生,霁学究也无他事,花积山村民盛情相邀,又怎会不答应。

一伙人拥着霁学究欢天喜地地走了,没有人注意到背着药箱的沈方鹤快步闪进了书院。

书院最后一排房屋,靠最角上的一个门。

门紧闭着,窗也关着,从外面听不到屋里有半点动静,谁也不会想到这间屋里有人。

沈方鹤走上前敲了敲,敲了三下,只敲三下,不多不少。

没有回音,于是又敲了三下,还是三下,不轻不重。

“谁?”声音苍老低沉。

“青瓦坊故人。”

门开了,开门人一头白发连眉毛都白了,连脸上都映得很白,只是眼角下隐隐有些斑点,看起来年纪已是很大了。

沈方鹤躬身施礼,说道:“竹仙人,还记得晚辈吗?晚辈曾去青竹观中拜见过仙人。”

竹仙人微微一愣,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沈方鹤,说道:“贫道年事已高,过往的事情早记不清了,施主见谅。”

沈方鹤连连拱手道:“好说、好说。”

“施主还有事吗?”

这是什么话?刚见面打了个招呼还没说正事呢,竹仙人来了这么一句,这不是说没事你快点走吗?

“仙人,晚辈想见见忘儿。”

“哦,”竹仙人一愣,“施主认识忘儿?”

“也可以说认识?”

“此言怎讲?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施主这话贫道有点听不明白。”

沈方鹤恭恭敬敬地答道:“说不认识还是见过两次面的,说认识却是不熟。”

竹仙人猛然脸一板:“既然是没有来往还是不见的好,徒增烦恼!”

竹仙人说着退了一步,回手就要关门,不料沈方鹤腿一伸挡到了门里。

“仙人此言差矣!这忘道人日前曾为晚辈保了个媒,这两日没了动静,晚辈独自一人单身惯了,可那女方若是着急起来该如何是好!”

“荒唐!”竹仙人生起气来,声音提高了竟变得很是尖细,听起来如女声一般,“出家之人岂能管你这等下贱事,快给我滚!”

看到竹仙人白脸气成了红脸,沈方鹤嘿嘿笑了,手指着竹仙人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竹仙人?”

竹仙人的红脸又变了颜色,白色,惨白!说话的声音更尖细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快快滚!”

沈方鹤依旧笑嘻嘻的,不着急也不生气:“你不是竹仙人,你也不是个男人,你跟焦二宝一样都是太监!”

竹仙人惊得又退了一步:“你认识焦二宝?”

此话一出,无疑证明了沈方鹤的猜测,沈方鹤又问道:“阁下冒充竹仙人,又混入书院意欲何为?难道是为了山里的那批东西?”

又惊又气的竹仙人这会儿竟然平静了,幽幽地叹了口气:“施主知道的太多了,有人说知道太多的人会丢了小命……”

一个“命”字刚出口,沈方鹤只觉得脑后劲风飒然,有人偷袭,由风声可见来人功力深厚,是个劲敌。

与此同时,竹仙人也是十指如勾抓向沈方鹤胸前,十指尖尖,指甲如锯镰,十指变幻着招势如一种外门兵器。

“砰砰”两声,门外偷袭之人与门内的竹仙人四手接实,劲风四溢。却不见了沈方鹤,竟像是这两人过了一招。

沈方鹤去了哪里?

竹仙人二人急忙收手四下寻找,猛听得一声断喝:“在这里。”

紧接着沈方鹤从屋顶天蓬跃下,两手连弹指风凌厉,直奔两人。

书院。

正房。

天刚过正午。

屋内有人,不止一个人,沈方鹤、霁学究,还有一个低着头被五花大绑的络腮胡子。

霁学究捻着胡须听完了沈方鹤的诉说,心里仍有疑问:“先生说那竹仙人是冒充的,可有证据?”

沈方鹤答道:“先生可能没注意,这冒充竹仙人的恶徒头发眉毛俱是浓密,唯独没有胡子。”

霁学究想了一想,点头道:“嗯,还真是如此,以前还真没在意,还有吗?”

“还有就是此人说话一直都是放低声音,好像是端着架子一样,实则是他若是说的急了声音高了就露出了尖细的嗓音。”

霁学究垂着眼皮,似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想事情,好半晌才道:“先生所说的这些都有道理,可这些在十几年前老朽认识他时就是这样的,又怎能说他冒充竹仙人呢?”

沈方鹤也迷茫了,他也不曾见过真的竹仙人,也想象不出真正的竹仙人是何模样,仅凭这两点只能证明这人是个太监,冒充一说实是牵强。

“霁老前辈是何时认识的这人?”

霁学究答道:“怕是有十四五年了吧,那时候他还不叫竹仙人呢,叫竹道人。”

沈方鹤一拍巴掌,呵呵笑道:“这就对了,这人是混到青竹观的假道人,天长日久就变成了竹仙人。”

霁学究也认同沈方鹤所说,但又有些疑惑:“这竹仙人以前若真是个太监,为什么会不远万里跑到青瓦坊做了道士,只怕于理不通吧?”

沈方鹤道:“前辈若是听晚辈讲上一个故事就会明白了。”

霁学究指指被捆成一团的络腮胡子,说道:“先生不怕他听见?”

沈方鹤微笑道:“前辈放心,晚辈已封住了他的穴道,他什么也听不见。唉!就算听到也无妨,他知道的可能比咱们还多。”

沈方鹤说完这番话,就把发生在青瓦坊的事从头到尾跟霁学究说了一遍,听得霁学究张大了嘴巴,露出了没剩几颗的门牙。

听完后霁学究问道:“先生怀念这竹道人与他都是朝中那人派到这里的,是跟傅年森一起来到这里的?”

“对。”

“那为何傅年森等人死了,而他们却毫发无损?”

沈方鹤推断道:“我想是焦二宝没把事情的真相完全告诉纳兰碎玉,这纳兰碎玉只知道杀皇一事,却不知道宝藏一说。”

“原来是这样。”

霁学究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曲折离奇的故事竟让这才高八斗的老学究听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更是对眼前的沈郎中佩服得五体投地。

“先生以一己之力对抗这许多虎狼,老朽佩服,只是先生又怎知道这两人躲在我的书院中?”

沈方鹤答道:“晚辈到上山童前曾路过青瓦坊,专程去了趟青竹观,但没见到竹仙人,也没见到此人,观中的道童说竹仙人带着徒弟云游去了。

“这道人云游本是天涯海角谁也猜不到去哪儿的,偏偏这位寻上了晚辈,那日到晚辈的医馆中要为晚辈说媒,把晚辈骗了出去险些着了他的道儿。”

“哦,”霁学究笑道,“说媒?还有这事!”

沈方鹤哈哈一笑,接着道:“再加上那天前辈曾说过书院里住着两个方外之人,晚辈就猜到了竹仙人与他这叫忘儿的徒弟定是躲在书院里。”

“哦,于是先生就让花积山的村民把老朽请去,好方便下手?”

沈方鹤觉得很是难为情,连声道歉:“前辈莫怪,若是前辈在,晚辈还真有些束手束脚,那样的话只怕一个也擒不到。”

霁学究有些担忧,说道:“跑了的那人回不会再回来救他?”

“不会。”

沈方鹤的回答很肯定,霁学究却像是不太相信:“先生如此肯定?”

“肯定,”沈方鹤使劲地点点头,“第一,那人中了晚辈的剪风指,没个十天半个月别想与人动武力,第二,晚辈这就把此人放了,前辈想想那人再回来作甚?”

沈方鹤说着一伸手解开了络腮胡子身上的绳子,接连出指解开了络腮胡子被封的穴道,络腮胡子“喔”地一声出了一口长气,活动了一下手脚腾地站了起来。

“你走吧!”

“你为什么要放我走?”

“因为我不能杀你。”

“为什么不能杀我?”

沈方鹤正视着络腮胡子疑惑的眼睛,正色道:“第一,敝人与你无冤无仇,第二,是看在你女儿的份上。”

络腮胡子不再说话,拍拍衣衫走出了书院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