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二十六章 刀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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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

严讌儿是未时回来的,回来时焦二宝已经走了。

“见到纳兰公子没有?”

“没有,”严讌儿有点泄气,“大街小巷山野树林都找了,就是没看到他的影儿。”

沈方鹤安慰道:“可能是他躲起来了,过两天自己就会出来的,等等吧。”

严讌儿也知道等是唯一的办法,低着头搓着脚尖上的泥,翻山越岭大街小巷这一天真折腾累了,连鞋上都沾上了昨夜雨水浇湿的红土。

“你去过镇东?”沈方鹤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鞋上的红土只有镇东的小山脚下才有,你去那里做什么?”

严讌儿迟疑道:“因为我在街上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很熟悉,又想不起他是谁,就跟着他一起到了那里。”

“然后呢?”

“然后我看见那人进了一家院子里,关上了门,我也就回来了。”

镇东的院子。

沈方鹤心头一跳:田宅。

是谁住到了田家,难道田家的人又回来了?

“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男人。”

沈方鹤鼻子都气歪了,这世上不是除了女人就是男人,有几个像焦二宝那样的二姨子。

“什么样的男人?”

“身材高大魁梧,戴顶草帽没看见脸,身上背着个修鞋的竹筐。”

“修鞋的?难道是他?”

严讌儿问道:“你认识他?”

沈方鹤摇摇头:“我觉得你说的这人有点像韩统领。”

严讌儿听了猛地一拍巴掌:“你别说,还真像他,他也会修鞋,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回京城了吗?”

“你觉得他还敢回京城吗?在青竹桥的那会儿,纳兰碎玉死了,凶手跑了,孙淮扬说事情由他来了断的,结果一走了之,这回京交差可是掉脑袋的事。”

严讌儿还是不解:“就算他不敢回京城,可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怎么那么巧就到了这上山童?”

沈方鹤微笑道:“这当然不是巧合,这事只怕跟你那宝贝外甥有关系。”

“跟玉儿有关系?有什么关系?”

“当时韩统领亲眼看到了纳兰碎玉跌入了谷底,事后他必定会去悬崖下寻找纳兰公子的尸骨,好回去跟皇上与纳兰老爷有个交待。”

“嗯,然后呢?”

“然后就是他没找到纳兰公子的尸体,却找到了活着的纳兰碎玉。于是他们就沿着谷底走到了这花积山。”

严讌儿又问道:“难道他们也知道宝藏的事?”

沈方鹤想了想道:“很难说,就算他们不知道有宝藏,也肯定知道傅年森等人还活着,要不然就不会留在广平县不走。”

严讌儿也道:“对,还有玉儿对吕瘸子的事,我总觉得不只是赌钱赌气那么简单,他肯定也知道吕瘸子跟傅年森是一伙的。”

沈方鹤觉得严讌儿说的有道理,这韩统领若是住在田宅,毫无疑问纳兰碎玉也会在田宅,还有那些乞丐,有可能就是当初纳兰碎玉从京城带来的兵。

看来该去会会这纳兰碎玉了。

沈方鹤当着严讌儿的面没敢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转头看外面的夕阳已落了山,照红了西边的天空。

酉时。

上山童书院。

八仙桌上有酒有菜,咸菜豆腐,水煮笋干,没有肉。

霁学究不吃肉,据说已经三十年没尝过肉味了。

“前辈不吃肉可喝酒?”

霁学究眯着眼睛望着沈方鹤,微笑道:“喝,酒五谷之精华,为何不喝,何况还有先生这样的高人在,当然要与先生对酌几杯。”

“晚辈荣幸!”

沈方鹤说着为霁学究倒满了酒,双手端到了他的面前。

“前辈请!”

“先生请!”

一饮而尽!

年近古稀的霁学究喝酒仍像年轻人一样豪迈,喝多了酒后说话也没了先前的拘谨,什么圣贤礼仪通通地抛到了一边。

“小子,老朽喜欢你小子,比我那傻儿子强。”

酒后的霁学究不再称沈方鹤为先生,直接叫起了小子。

“小子,你把人家姑娘藏在我老人家的书院里是不是对人家有想法?”

沈方鹤没想到平时圣人一般的霁学究喝了酒也会开这样的玩笑,忙摇头道:“前辈说笑了,晚辈与陈姑娘只是旧识,陈姑娘无处可去,所以才向前辈借宿几日,晚辈可不敢有这种念头。”

“嘿嘿嘿,”霁学究朦胧的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是吗?可从昨夜到今日你的那个陈姑娘可没少说你小子的好话,老朽看她是对你有意思呀!你小子要是脸皮薄老朽去给你问问?”

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沈方鹤忙阻止道:“别、别、别……”

恰好这当口陈芙蓉端着菜盘进来,笑着问道:“什么别呀?”

沈方鹤回答不上来,一下子闹了个满脸通红。

偏偏霁学究又来了个火上浇油:“老朽在说给他小子找个媳妇儿,这小子害羞了,哈哈哈……”

霁学究说完哈哈大笑,陈芙蓉也跟着笑了,沈方鹤的脸更红了。

戌时。

圆月。

银盆一样的圆月照得黑夜如同白昼。

没有风。

寂静的巷口没有一丝声音,夜已深了,连流浪的野狗也进入了梦乡。

巷内有人,准确地说是有杀气!

长街静寂巷幽深,三千杀气摧人魂!

沈方鹤放慢了脚步,拢了拢肩上的药箱,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前走。

“咔嚓”一声大响,巷子边的墙裂了一道缝,好大的缝,大到能走出一个人。

先看见到的是刀,大关刀,冷森森的刀锋映出了圆月。

接着是人,身形高大,高大到丈长的大关刀在他手中像个小孩的玩物。

红脸长须,长眉怒目,浑身上下一股掩饰不住的杀气。

好厉害的刀,好威猛的汉子!

一刀能在墙上开个一人高的洞,也能在人身上开个洞。

沈方鹤见到此人现身皱紧了眉头:“刀皇?”

“你识得我?”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刀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惜今夜你不该来的。”

“为什么不该来?”

“堂堂刀皇为了金钱而折腰,说出来会让人笑话的。”

刀皇没理会沈方鹤的揶揄:“不光是为了钱,还为了人。”

“谁?”

“李用。”

刀皇竟然是来为李用报仇的,没想李用这样臭名昭著的人还有人为他出头。

“他是我的结拜兄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用的结拜兄弟能好到哪里去。

见到这样的人沈方鹤就烦了,恨不得弄死他,可他知道刀皇跟李用不一样,想杀了刀皇可没那么容易。

据说刀皇曾一人挑了虎跳峡十三匪巢,杀了数十人,包括恶虎帮的十三个舵主。

“你杀了他,我就杀了你,两清!”

刀皇很讲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可这钱沈方鹤不愿意还,这命他也不愿意偿。

于是刀皇出手了,准确地说是出刀了,大关刀抡起带起了风沙,连月色都被这威猛的攻势所惊,一下子黯淡了好多。

一刀出手神鬼惊!

可惜沈方鹤不是神也不是鬼,是人,铁骨铮铮的人。刀皇的惊天一刀没能使他惧怕退缩,反而纵身跃起,迎着刀光冲了上去。

一招。

只一招。

一招过后烟尘消逝,月朗风清。

一招过后关刀落地,刀皇归天。

“好!好功夫!”

小巷深处有人鼓掌,掌声不是很响,因为鼓掌的人手中握有东西。

骨牌。

楚夜来。

整天玩弄骨牌的人当然是楚夜来,此刻的楚夜来正一边摩弄着骨牌一边缓步走来,嘴角还带着不可琢磨的笑。

“刀皇是楚掌柜请来的?”

“不是,刀皇不是谁都能请得到的!”

“谁请的都无所谓了,因为他已死了。”

楚夜来叹息道:“是的,先生的一指剪断了他的喉咙,他想不死都不行。”

“楚掌柜应该高兴才是,刀皇死了岂不是能省去一笔钱财。”

沈方鹤说的对,请杀手付钱是分开给的,定金先付一部分,事成后付清。刀皇被杀了,后续的钱不就省下来了吗。

可是楚夜来不领情:“这次是省了,可下次呢,没有刀皇还有剑皇呢,什么枪皇啊暗器皇啊……”

楚夜来只顾着往下说,旁边有人等不及了,“噌噌”两下从墙洞中又跳出了两人,刀剑齐舞冲着沈方鹤扑了过去。

沈方鹤扬手两指,点倒二人,猛听背后风声异样,像是扁担击风之声。

忙回手应对,这一回身把后背可就让给别人,扁担的攻势是虚的,暗器的攻势才是真的。

不知何时,楚夜来身后多了一人,一只手抬起对准沈方鹤,另一只手猛地一拍,“嘭”地一声。

听到声音沈方鹤知道完了,狂风夺命钉,这样的距离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劲道威猛的暗器。

使扁担的虽已被他点倒,但他无论如何也逃不脱狂风夺命钉了。

夺命钉射出,沈方鹤却没有死,身上连点血都没沾上,因为钉子一枚都没打到他身上。

钉子去了哪里?

楚夜来。

再看楚夜来,蓝色的衣衫斑斑点点,全是血渍,还有鲜血在不停的往外喷,原来那人这一筒夺命钉全都打到了楚夜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