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十一章 燕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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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怎么样了?”

医馆里亮着灯,薛尽欢担心地问沈方鹤。

沈方鹤漫不经心地喝着酒,吃着花生米,看来对当时的危险一点也没放心上。

“那人正要出手,忽然窗外有笑声,女子的笑声,我跟那人一同追了出去。”

“可曾追到?”

“不曾,等我与那人追出去后外面早没了人影。”

薛尽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难道那董宅真的有鬼?”

“不是鬼,”沈方鹤从没见过鬼,只见过人在装神弄鬼,“肯定是人,我虽没追上她,但听到了她衣袂带动的风声,若是鬼怎能有这声音。”

薛尽欢认为沈方鹤说得对,又问道:“先生觉得那笑声是谁?”

“不知道,但我知道她肯定跟那晚白衣女子有关,说不定就是她。”

白衣如雪,貌美如花,言行温婉可人,行踪神秘莫测。

这女子跟这董宅有什么关系?难道她也是董家的人?

想到这里,沈方鹤突然想起了金如意所说的董家的疯老婆子和董家的女儿。

沈方鹤想着想着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这母女俩真的是鬼魂?

薛尽欢见沈方鹤拧着眉头在冥思苦想,不敢出声打扰,待沈方鹤又端起了酒碗才问道:“先生,那黑衣人呢?”

“追那女子去了。”

“先生说觉得那黑衣人像一个认识的人,先生想起来是谁了吗?”

想起来了,当然想起来了,当那人平举起双臂,功行全身的时候,沈方鹤就想起了这熟悉的身影是谁。

九峰山下,青瓦坊。贪杯的酒徒,狂躁的酒馆掌柜,那双臂平举似动非动的惊魂一刻……

“梁担麦,那人是梁担麦!”

“嘡”地一声,燕舞手中的饭碗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激动地站起来喊道:“梁帮主,先生你见到梁帮主了?”

燕舞激动得手中的筷子在空中乱舞,两只大眼睛瞪得溜圆。

那日梁担麦中了傅年森等人所下的毒,被燕舞拉着一路狂奔到青瓦坊北的土地庙里,到庙里后梁担麦让燕舞去请郎中,等燕舞回来后梁担麦已没了踪影。

梁担麦一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燕舞曾四处找过,都没有寻到半点蛛丝马迹。今天冷不丁地听说梁担麦到了这里,还真把她吓了一跳。

“先生看清楚了,真的是梁……梁帮主?”

“没看清楚,我是猜的。”

沈方鹤的话一下子把燕舞兴奋卸下了一半,原本以为真的是梁担麦,结果却只猜的,猜的还能有个准?

“但我有七八分的把握,这是人就是梁担麦。”

薛尽欢与燕舞都知道沈方鹤不是说大话的人,可毕竟没看到那人的脸就下结论未免有些言之过早。

可沈方鹤是有根据的,他的根据就是黑衣人用的拳法跟梁担麦在老高酒馆用的拳法一模一样。别的不说,但是这拳法的起手式沈方鹤就看不懂,再加上脚下站位的不丁不八,跟眼下这些武林门派的功夫都是大相径庭。

听完沈方鹤的解释,燕舞沉默不语。薛尽欢说道:“假如那人真是梁担麦,他来河东做什么?难道是为了追杀我?”

“恐怕不是,这梁担麦看情形是刚到丁集不久,不是跟着你来的。另外梁担麦竟然会用燕家的燕双飞……”

薛尽欢插嘴道:“燕双飞是什么?”

沈方鹤从身上摸出那对铁燕子放到了桌子上:“这就是燕双飞,龙门燕家的独门暗器。”

薛尽欢拿起铁燕子反复地看着,燕舞也凑过来看,看后茫然道:“这确实是燕家的东西,可我跟着梁帮主那么多年为什么没见他用过?”

沈方鹤问道:“燕舞姑娘跟着梁帮主可曾见过他与人动手?”

“没有。”

“那不就结了,他连跟别人动武都没有过,哪里有用暗器的机会。”

沈方鹤说完喝了一口酒,又道:“这梁担麦的功夫可说是深不可测,莫说燕家的燕双飞,就连姚家的黄蜂针他都会用。”

薛尽欢头皮麻了,燕家的人见不到,燕家的门进不去,可燕家的暗器却出现了,用这暗器的人还是同样来自青瓦坊的梁担麦,这事有点怪!

“梁担麦为什么会到河东来呢?”

薛尽欢又问了一遍这问题,沈方鹤只喝酒没回答,不是他没听见,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外面又刮起了风,风吹得窗纸哗哗地响,看天色又要下雪。

如此冷的天梁担麦会躲到哪里?

客栈,只能躲到客栈里。

哪家客栈呢?

如意客栈,因为丁集只有这么一家客栈。

他不叫梁担麦,他叫董元,河东人氏,曾是朝廷的武状元。

沈方鹤躺在**,在心里把白赤练在青瓦坊说过话又琢磨了一遍,梁担麦是河东人,又姓董,难道他跟董宅有关系?

想到这里沈方鹤腾地坐了起来,难道梁担麦就是董家进京赶考的儿子?若真是那样的话今日他在董宅也算是回家了。

沈方鹤还有一些不明白,梁担麦若真是董家的儿子,回董宅还不是正大光明的事,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回去?看来这里面还有蹊跷!

黑夜对嗜睡的人来说眨眼即过,可对难以入睡的人来说很长很长。

天亮了,沈方鹤揉着眼睛走出了屋,站在门口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奇怪!今天街上怎么人多了起来?难道是今天逢集?

沈方鹤站在门口,眯着眼睛看着龚太平从人群走了过来。

“郎中先生早!”

“司集大人早!”

“司集大人这是去哪儿?”

“去龙门。”

龚太平嘴上说着去龙门,到了医馆门口却迈进了门。

龚太平进门后说道:“先生昨日又去了董家那宅子?”

“是的,”沈方鹤不否认,“昨日酒喝得多了就信步走到了那里。”

龚太平脸阴沉似水,牙咬得那话好像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蹦出来的:“照这样下去,先生的信步会要了在下的命!”

沈方鹤奇道:“司集这话差了,敝人不过是散个步而已,怎能跟司集大人的性命连在一起?”

龚太平唉的一声蹲在了地上,双手抱住了头。

沈方鹤皱起了眉头,问道:“司集大人这是怎么了?头疼?”

“是头疼,遇到你这样的人是真让人头疼!”

头疼是头疼,可两种头疼的意思不一样。

“怎样能使司集的头不疼?”

“闭上你的嘴,管住你的腿。”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是不是从这会儿开始敝人就该闭上嘴了?”

“那不用,只要在金如意面前闭上嘴就可以了。”

沈方鹤知道龚太平的意思,看来是嫌自己去客栈去的太多了。

“那我这腿该怎么管?绑住还是……”

龚太平嚯地站了起来,手点着桌子吼道:“董宅、董宅,只要你不去董宅,爱去哪里去哪里,就算你想去月亮上也没人管你!”

沈方鹤装作迷惑地问道:“你们说董宅有鬼,可敝人怎么没遇到鬼,再说去不去董宅只是敝人自己的事,跟别人也没什么关系吧?”

“哼!”

龚太平从鼻孔里哼出了一个字,接着说道:“假如不是那天碰巧遇见了你,假如不是碰巧你又治好了我的腰,假如我不把这房子给你做了医馆,你沈郎中就是一天十次去董宅又与我何干!

“可这下你去一次就有人责问我,他们认为你是我龚太平的人,他们以为我在打董宅的主意,你懂了吗?”

龚太平说这段话时候没有那么客气,什么先生啊、郎中啊、在下等等客气词都没带,这一刻的他不再像文质彬彬的司集,更像是直来直去的粗鲁汉子。

说完转身要走,沈方鹤背后幽幽地来了一句:“这董宅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整个丁集的人都盯着它。”

一句话,愣是把龚太平迈出去的腿给拉了回来,再次转过脸来的龚太平神色很复杂,像悲伤难过,又像惊慌恐惧,更多的像是无奈。

“不管它有什么秘密,都不是你一个郎中该管的事,在丁集一天就行你做郎中的职责,若是不想留在丁集,就给我走!”

龚太平的话说的铿锵有力,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

可沈方鹤没怕,走得正行得正,没什么好怕的。

“龚司集,”沈方鹤拍拍手,仿佛手上沾染了灰尘,“其实丁集的人不愿敝人接近董宅,恐怕不是董宅有什么秘密,而是怕揭开你们以前的秘密!”

站在门口的龚太平头嗡地一声大了,身子摇了几摇,伸手扶住了门框。

沈方鹤的意思很明显,今日的董宅或许已没有了什么秘密,因为董宅的秘密在好多年前已经被龚太平那些年发现了,破解了。

也就是说董宅如果藏有金银珠宝,那么这些东西也早被他们瓜分一空了,剩下的只是一个空壳。

丁集的这些人不愿别人接近董宅不是担心董宅有东西被偷,也不是担心恶鬼伤人,而是担心以前犯下的事被人发现。

这是沈方鹤的猜测,连他也不知道对或不对?

龚太平没理会他说的话,裹紧棉衣窜进了茫茫的雪地里,很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