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十五章 酒肆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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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手。

一只齐腕而断的手,没半点血色。手上的肉也没有腐烂,看起来是用药浸泡过。

“这……这是谁的手?”龚太平惊魂未定,声音微微有些颤。

“姚洪。”

“血手姚洪。”

龚太平跟姚洪很熟,从他妻子那头论姚洪是他的小舅子。

这血手两字是姚洪的外号,传说中姚洪是个冷血之人,为人喜怒无常,杀人如草芥。

血手、血手,就是手上沾满了血的意思。

可眼下血手的手断了,断了的手正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如屠夫肉案上的猪蹄。

好讽刺!

龚太平差点笑了出来,杀人者毕被杀之,这世界就是这样,因果循环,谁也逃不脱。

“先生怎么会有姚洪的手?莫非是先生杀了他?”

“没有,两个月前姚洪用狂风夺命钉偷袭敝人,被敝人的一个朋友砍下了手。”

龚太平惊得张大了嘴巴,狂风夺命钉是姚家绝顶霸道的一种暗器,还是姚洪暗中偷袭都没伤到沈方鹤,这沈方鹤是人是鬼?

“先生到丁集来是为了姚洪?”

“是的。”

“找他报仇?”

“不,”沈方鹤摇头道,“送还他的手掌。”

龚太平感到很可笑,被人暗算了还要送还对头的手掌,这样的人真是少见。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送还给姚家也是应该的。”

龚太平不这么认为:“先生孤身一人来姚家送手掌,不怕姚洪报复你?”

“不怕,怕我就不来了!”

龚太平叹道:“先生真是圣人,怪不得先生之前总去姚家,在下还以为你是受了那人指使,去姚家探听消息的呢。”

沈方鹤笑笑不语,又为龚太平添满了茶。

“先生,可以吃饭了。”

后面传来薛尽欢的喊声,沈方鹤大声回道:“端上来,多烫些酒,我与司集大人喝上几杯。”

酒菜上桌,薛尽欢与燕舞躲到了后院,沈方鹤与龚太平对酌起来。

两人都是垂着头喝闷酒,没喝多少就有了酒意,话接着也多了,从风花雪月又转到了姚家的事。

“司集大人,不知道你可知道有位叫姚惊鸿的女子。”

“惊鸿?”龚太平猛地放下了酒碗,脸上惊色毕露,“先生怎知道她?难道先生见过她?”

沈方鹤留了一手,笑着道:“司集大人先说这姚惊鸿是谁,我敝人才回答大人的问题。”

见沈方鹤不肯说,龚太平心里暗骂了一声:狡猾。这才说起了关于姚惊鸿的事。

“先生想必定听金如意说过,我那岳父姚三春在姚家排行第三,老人家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姚大春、姚二春。”

沈方鹤听得这三兄弟的名字不由得心中暗笑,大春、二春、三春,若是有个十几个还不排到十五春、十六春去。

龚太平接着道:“我那二伯父死得早,据说二三十岁就得病死了,兄弟三人死了一个,剩下两个就觉得比较亲了,我大伯父接管姚家后也没让我岳父一家搬出姚家……”

沈方鹤听金如意说过姚家的规矩,所以对龚太平所说的才没觉得不懂或惊奇。

“司集如今不是搬到丁集外住了吗?”

龚太平摇手道:“那是在下到了丁集以后才搬的,那都是后事了,先生听我慢慢的说。”

见沈方鹤点头答应,龚太平这才接着说了下去:“我大伯父家生了好几个儿子,却没有女儿,原本我岳父打算将自己的女儿过继给我大伯父的,可我那岳母生了我后来的妻子后再没生养过,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岳父自然就舍不得了。

“见这种情况,大伯父也不能夺人所爱,就想着从外面讨一个女孩儿来养。

“后来,大伯父真的讨来了一个女童,至于在哪里讨来的我就不知道了。先生应该猜到了吧,这女童就是姚惊鸿。”

沈方鹤轻“哦”了一下,心道:原来姚惊鸿是讨来的孩子。

“惊鸿虽然不是大伯父亲生的,可大伯父一家对她却比亲生的还要疼惜,比如说姚家的暗器功夫,什么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到了惊鸿这里全没了规矩。只要她愿意学,大伯父全无保留地都教给她。”

姚大春能为姚惊鸿违反家族的规矩,看来是真心疼爱这个讨来的女儿。

“后来呢?”

龚太平苦笑道:“后来……后来的事就变了味道。随着我大伯父日渐老迈,就想着把家主的位置传给这个小女儿,此事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就连我岳父都极力反对。”

沈方鹤听了也感觉姚大春所做欠妥,作为一个家族的主人怎能为了自己的好恶来决定谁来做继承人。

“后来姚惊鸿有没有做成姚家之主?”

龚太平连唉了好几声,才说道:“做成了,后来她真的成了姚家的家主,可也没做多久。”

“为什么?”

“我大伯父活着时没人能拗得过他,过了两年我大伯父病重死了,姚家就乱了,大伯父刚入了土,当天晚上姚重与姚洪就带领几个兄弟围住了姚惊鸿住的归鸿阁。”

沈方鹤担心道:“姚家兄弟要逼她让位?”

“何止是让位,他们是要把她逼出姚家。”

“后来呢?”

龚太平端起一杯一饮而尽,两眼迷离地道:“一场恶战!”

“姚家兄弟几人围攻一个弱女子?”

龚太平叹道:“先生太小看姚惊鸿了,她若是弱女子,那天下间哪里还会什么女豪杰。”

“姚惊鸿很是了得?”

“何止是了得,在姚家可以说数一数二,就是放眼江湖也是顶尖好手。”

龚太平说到这里又喝了一杯,也不吃菜,待嘴里的辣味消失后才接着说:“先生你想,像姚洪与姚羽这样的只会两三种暗器的就能称霸江湖,那姚惊鸿与姚家长子一样,都是身兼三十六种暗器绝技,岂是姚洪、姚羽等人可比的。”

“最后是谁赢了?”

“先是姚洪、姚羽等人与姚惊鸿较量,接着是姚家长子姚重与姚惊鸿比拼,据说那一场恶斗风云变色鬼神愁,连院里的树木都跟着倒霉,树上的叶子被暗器击打得一枚不剩。”

好厉害的暗器,好可怕的姚家功夫。

当然最可怕的还是人心,贪欲有时候比暗器还厉害,暗器只能伤人致死,贪欲有时候能毁掉一切。

“兄妹几人比拼了整整一夜,到头来还是姚惊鸿赢了,姚重还好点,姚洪、姚羽等几个人都挂了彩。输了后的姚重心灰意冷,天亮就带着家眷出了门,这一走再没回来过。”

“姚洪、姚羽等几人不知道是退好还是不退好,正忧郁着呢,姚惊鸿走了,什么都没带走,只带走了一个从小伺候她的老妈子。”

姚惊鸿赢了姚家兄弟为何又走了,难道她不愿意再做姚家之主?

“这一去江湖路远,好几年没有了消息。”龚太平很是感慨,说完这话不停的摇头叹息。

接下来是好一会儿沉默,两人都不说话,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过了好一会儿,龚太平推杯而起,说道:“先生还有什么要问的,若是没有在下就告辞了,金家的事还要我去安排一下。”

“龚司集莫非是要安排晚上陪墓的事?”

龚太平猛地一愕,半站起的身子又坐下,脸上很是尴尬:“先生不知,在下与老房、金老贵素来交好,陪他们几晚也是尽点心意。”

“哈哈哈……”

沈方鹤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把龚太平笑得一头雾水,皱眉道:“先生笑什么?”

“我笑司集这话对敝人说有些错了,若是说给外面的任何一个人听,他们都会说司集重情重义,可敝人却知道司集不是去陪墓,而是去陪你的金银珠宝!”

沈方鹤这话无疑就是一记重锤,一下子把龚太平击倒在了椅子上,连脸色都变了,变得如门外的积雪,没半分血色。

“你知道了?”

好半晌才挤出这几个字,这几个字说出来无气无力,连“先生”的称呼都变成了“你”字。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方鹤伸出两根手指叉开比了个“八”字,接着又翻了一翻:“十六人抬的棺材,那装殓老房的薄匣棺木不过三两百斤,再加上老房的尸骨不过四百来斤,平时四人就能抬,就算雪地难行,八人总可以了吧?而你司集用了多少人,整整十六人!”

沈方鹤伸长脖子凑到龚太平面前:“龚司集,司集大人,这棺材里装的是老房吗?”

龚太平忽地嘿嘿笑了,脸上也没了刚才惊慌的表情:“那能说明什么?在下就喜欢显摆,花几个钱多找些人送送老友有何不可!”

“可以,”沈方鹤点头道,“有钱难买您高兴,既然司集大费周章、吹吹打打地把老房送进了河边墓地,为何昨晚老房酒肆里还有灯火,莫非是老房的鬼魂回来了?”

龚太平一惊,开口斥道:“胡说,人死了何来鬼魂?”

“那司集怎么解释酒肆里的灯火?”

“那我怎么知道,也许是有人偷东西,先生你既然看到了为何不去看看是谁?”

沈方鹤冷笑道:“酒肆里有什么可偷的,老房的尸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