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到黄昏时分,李东平来了,没提食盒,不知道是洛家没人做饭还是李东平还没回洛家,亦或者是李东平知道了医馆里有了仆人做饭,就不再给沈方鹤送吃的了。
沈方鹤正坐在桌后喝茶,看老李进来忙给他倒了一杯。
“怎么样?刚回来吗?路上有没有人动手?”
“不知道。”
李东平的回答很奇怪,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怎么会不知道。
“我根本就没去,不但我没去,洛老弟也没去。”
“哦,”沈方鹤有点奇怪,“我怎么听说你与洛庄主都去了。”
李东平笑了:“是做给鱼眼儿看的,鱼眼儿以为他是易容高手,他没想到除了他洛家还有一个擅长易容的高人,坐着马车离开的就有那个易容高手,另一个是洛老弟的高徒。”
沈方鹤担忧道:“你们不怕他俩有危险?”
李东平一点也不担心:“不怕,那位兄弟的身手不比我俩差。”
沈方鹤见李东平成竹在胸,没追问下去,转过神来又对李东平与洛孤雁留在洛家的事起了疑问。
“白天洛家可曾有人来?”
“没有。”
沈方鹤感到很奇怪,难道对头真相信洛孤雁把麒麟双尊送出去了,没派人去洛家?
既然没有人去洛家,只怕出去的人会有危险。
“没有,毫发无损。”
李东平的回答更让沈方鹤吃惊,对方到底是什么路数?难道他们意不在麒麟双尊?
沈方鹤一下子觉得自己陷入了迷雾中,四周是看不穿的墙,又是棉絮般毫不着力,看,看不清,逃,又逃不离。
作为局外人,沈方鹤完全可以一走了之的,可自己走了李东平怎么办?还有张怜儿,就算洛孤雁也是个可结交的朋友,自己到黄梁陈后洛孤雁对他可说是当亲兄弟一般对待。
能走吗?
不能!
还有一点就是关于麒麟双尊,这麒麟双尊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金如意来了,龚太平还会远吗?
刚想到金如意,金如意就来了,手上端着刚出锅的菜,对李东平点点头把菜放到了桌子上,轻声道:“先生,吃饭了。”
“多烫些酒,我俩喝上几杯。”
金如意答应一声回了后院,李东平盯着金如意的身影,目光一直把她送到了看不见了才收回来。
酒很快端了上来,又加了两个菜,金如意送上酒菜后就退回了厨房,女人不上桌的规矩她是知道的,更何况这会儿她的身份只是个仆人。
酒,李东平没喝多少,神色中像是有几分生气,令沈方鹤不解的是李东平时不时的就扭头看一眼后院,像是后院的有吸引他的东西。
“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事,”李东平埋头往嘴里扒饭,吃完了最后一口一抹嘴道,“我走了,你送送我。”
沈方鹤不知道李东平此举是何用意,为什么今天要自己送他出门?沈方鹤放下了酒碗,跟着李东平出了门。
穿大街过小巷,李东平低着头急走,也不说话,沈方鹤也不去问,默默地跟着李东平身后走到了镇子外的无人处。
天已黑了,路两边的大树如屹立的巨神,没有风,枝叶不摇,整个世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兄弟,”沉默了好一会儿,李东平才开口道,“哥哥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是寂寞的,可有些事还是不能做的。”
沈方鹤心猛地一跳,难道洛月那晚夜宿医馆被他们知道了,李东平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沈方鹤心中想着面上不动声色,问道:“老哥这话是怎么讲?”
“兄弟要找女人也该找个好人家的,以前那个姓严的妹子哥哥就觉得挺不错的,像这种烟花柳巷的女人岂不坏了兄弟的名声。”
听到李东平说出“烟花柳巷”四个字,沈方鹤知道了他说的不是洛月的事,既然跟洛月无关,那还有哪个女人呢?难道是金如意?沈方鹤猛然想起李东平看金如意的眼神。
可金如意又跟烟花柳巷有什么关系?肯定是李东平弄错了。
“没有错,”李东平一口咬定金如意是那种人,“那晚我亲眼看到她在暗香地开门迎接那乞丐进去的。”
“噢!”
原来是这样!那晚李东平看到的女子是金如意,金如意开口迎那乞丐进门,那乞丐又是谁?
沈方鹤原本打算把认识金如意的事告诉李东平,这样一来就不能说了,没弄清金如意跟洛家有没有冲突,这层关系还是不说透的好。
“她是高管家找来的。”
李东平咬紧了牙:“又是高卫,这个死鱼眼儿想做什么!”
天边突然闪起一道闪电,照亮了李东平那张愤怒的脸。
“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他!”
老实人发起狠来是最可怕的,逼得急了说不定会动刀子。人说老实人不可欺正是这个道理。
“也许这只是个巧合。”
沈方鹤在为高卫说话,可讲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上次假冬梅给弄个比真的还真,这次又把金如意给弄来了,这鱼眼儿到底是哪一拨的,目前还真弄不清楚。
李东平看着黑漆漆的天,心里如天空一样阴沉,沉声道:“看来我那多年没动过老伙计这次要拿出来了。”
钢鞭!
当年的李东平有个双鞭的外号,一对钢鞭名动江湖,自归隐之后就没动过,这次又要动钢鞭,看来这次对头不简单。
沈方鹤回到医馆时已经很晚了,远远地看到门没关,医馆亮着灯,金如意肯定在等他。
沈方鹤突然有些不敢见她,在没听李东平说这件事之前,沈方鹤对金如意的感觉还停留在丁集的那一段时光里,把她当作朋友一样。
而知道了她的事后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虽然这件事与自己没多大关联,但她潜到医馆来就是没拿自己当朋友。
沈方鹤虽不愿进屋,却又不能不进,因为外面飘起了雨丝。
“先生回来了。”
“嗯。”
“吃着饭去哪儿了,我又把酒菜热了一下,先生你接着吃。”
酒与菜都冒着热气,沈方鹤却无心再吃喝,无力地说了句:“收了吧,我想早点歇着了。”
沈方鹤说完朝卧室走去,没敢看金如意一眼,生怕金如意看出点什么,脑后虽没长着眼睛,也感觉到了金如意在看自己。
果然,到了门口刚抬脚要进屋,背后金如意幽幽地问道:“先生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跟先生说了什么?”
来了!
既然金如意问了,干脆就把这件事说个明白,有时候有些事就像生疮,捂着盖着只会让它脓变,终究会腐烂露头的。
“有人在暗香地看到过你。”
暗香地是黄梁陈一处特殊的地方,那里住的都是操皮肉生意的女子,正经人家的女子是不会到那里去的。
金如意没意外,“哦”了一声:“我住在那里。”
住在一个暗娼聚集之处会有什么事?不用说都会知道。
沈方鹤却没这么想,因为他知道金如意的为人,住在那里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没有人会想得到。
金如意是在躲避什么?黄梁陈难道还有她要提防的人?
“有人看到一个男人进了你屋。”
金如意娇躯一震,脸上浮现了一抹羞愤,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气愤:“那地方本就不缺男人,先生还想问什么?”
沈方鹤不再言语,转身进了屋,“呯”地一声关上了门,灯也没点,倒头就睡。
清晨。
桌上放着咸菜加小米粥,还有两个包子。
屋子里没有人,后院也没有动静,看来金如意不在,是买菜去了还是去河边洗衣去了。
吃完早饭,简单地收拾了一番,沈方鹤坐到了桌子旁翻开了医书。
“当当当”门敲了几下,抬头看张怜儿正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怜儿,快进来。”
张怜儿几步跨了进来,大马金刀地坐到了沈方鹤对面,笑脸嘻嘻地说道:“沈叔,您老早啊!”
“早?”
沈方鹤扭脸看了一眼街上,街上来来往往行人络绎不绝,日头也升起了老高。
“还早?怕已是辰时了吧?”
“嘿嘿,”张怜儿笑得脸上的皮皱成了一团,“我都是午时才起床。”
“晚上又去赌了?”
张怜儿笑得更开心:“玩呗,输赢都有人给钱,这里比六合镇好玩多了。”
沈方鹤故意装作很惊奇,问道:“赢了有人给钱是天经地义,输了也有人给钱?怜儿,做人要诚实,不能撒谎!”
“撒谎?”张怜儿“噌”地站了起来,一只脚踩着凳子,脸上早没了刚进屋时的恭谨,声音很大,大到街上的人都能听到,“沈叔,我几时撒过慌?您去街上问一问,只要去赌坊去赌,赢了拿钱走人,输了也有人赔钱……”
果然是这样?
接下来张怜儿又说了什么沈方鹤都没听到了,脑子里乱哄哄的,只看到张怜儿一张小嘴里的舌头不停的旋转跳跃,吐沫星子溅出了老远。
“叔、叔,您想什么呢?”
张怜儿的叫声把沈方鹤惊醒了,忙掩饰道:“我在想天下还有这种好事!”
张怜儿很得意:“可不是嘛!没见过天下间有这么傻的,今晚我还去。”
沈方鹤微笑点头,问张怜儿:“怜儿你来医馆有什么事吗?”
“叔,再给我弄点金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