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十八章 一枚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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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三钻进杂货店里好一会儿才出来,出来后探头探脑地左右看了一番,没看见人才放心地走了。

沈方鹤没动,躲在暗影里一动没动,陈老三不是他要找的人,走不走都跟他没关系。

没有人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谁,就像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事一样。

他就静静地躲在暗影处,任冷风吹着,手拢入了袖中,嘴里也不知默默地念叨着什么,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盯着街上,紧盯着赌坊的大门。

陈老三走过没多久,赌坊里陆续又出来三个人,出来后都是鬼头鬼脑地探望了一番,确定没人后钻进了杂货店内,进去后很快就出来了,又鬼鬼祟祟地消失了。

沈方鹤依旧在等,像是久坐的渔翁要钓一条大鱼,可这条大鱼是谁呢?没人知道。

又过了好一会儿,赌坊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很响,不用说来的是个胖子。

黄胖子,那个肚大如鼓的家伙,这时候出来不用说是输了,说不定身上的钱已输了个一干二净。

黄胖子一摇一摆地走到了杂货店门口,转着胖大的身子左右看了一通,一猫腰“嗖”地钻进了杂货店里,其速度跟刚才慢吞吞的样子可说是天地之差,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胖子会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黑暗中的沈方鹤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缓缓向杂货店靠近,脚步轻的像一只狸猫,没半点响动。

靠近了店门,整个人贴到了墙上,侧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有人说话,有黄胖子的声音,可以听得出黄胖子在压低声音说话。

“我今晚是输了三千两,你凭什么不给我银票?”

黄胖子在讨要银子。

沈方鹤屏住呼吸,想听对方怎么应对黄胖子。

“因为你没有令牌。”

声音很低,是个女人的声音,隐约还有点熟。

是谁?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再听,屋里的黄胖子骂了起来:“老子在黄梁陈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会来这里骗你银子吗?老子的令牌刚才不留神丢了……”

“滚!”

那女子声音有点不耐烦了,竟然骂上了。

“哼!给老子小心点,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黄胖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沈方鹤忙躲在了黑暗中,瞅着黄胖子一摇一摆地走进了黑暗中。

门轻轻敲了两下,门里女人的声音又响起:“谁?”

沈方鹤没回答,拉低了帽檐走进屋,垂着头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

屋里有张桌子,桌上摆着笔墨,还有一个账本。桌后坐着一个女人,黑纱蒙面的女人。一张脸蒙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一双眼睛,正翻来覆去地看沈方鹤递给她的东西。

“这令牌是你的?”

“是的。”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刚来的。”

沈方鹤说完捂着嘴佯装咳嗦,咳得弯下了腰,那女人想看他的脸也没法看得到。

“你输了多少钱?”

“一千两。”

沈方鹤回答完心里跳个不停,生怕女人在追问下去,赌钱的事可不是沈郎中擅长的。

那女人把令牌递给了沈方鹤,一只手拉开抽屉去取银票,这当口突然屋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哨声。

竹哨,只有竹哨才能发出这样凄厉的声音。

这一声把那女人惊到了,银票与令牌一把塞进了沈方鹤怀中,催促道:“你快走吧。”

沈方鹤前脚出门,身后的本“咣当”一声关死了,“吧嗒”一声,门落了锁,那女子把自己锁住了屋里。

医馆没有了灯火,沈方鹤也没惊到谁,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摸黑进了自己的卧室。

摸到床榻前坐下脱了鞋袜,抬腿上床,这一动坏了,真碰到床榻上一个鼓囊囊肉乎乎的东西,有人!

沈方鹤大吃一惊,却没敢叫,他此刻还算清醒,李东平此刻就睡在后厢房,这一喊叫非把他招来不可,这床榻上的人若是金如意,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有,万一是洛月怎么办?不是更麻烦了吗!

沈方鹤还记得上次洛月在这屋睡着了的事。

手忙脚乱地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回头看,李东平正眯着笑眼坐在床中间看着他。

沈方鹤吓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跑到这屋来了。”

李东平答道:“等你呢,困了,躺下睡着了,你去哪儿了?”

沈方鹤有点不相信李东平的话,可又不好再问,应道:“去了趟赌场。”

“看到什么了?”

“看到了一个熟人。”

“谁?”

“陈芙蓉。”

李东平皱起了眉头:“谁是陈芙蓉?”

沈方鹤道:“老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去过上山童吗?”

“记得。”

“这陈芙蓉就是上山童赌坊里的人。”

沈方鹤坐下来把上山童与陈芙蓉的事又跟李东平简单地说了一些,听得李东平是一头雾水,怔了好半晌才问道:“你说这姓陈的女子也跟那麒麟双尊有关系?”

“有,”沈方鹤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猜她就是为了麒麟双尊而来的。”

“又是麒麟双尊,”李东平有点头大,“那她躲在杂货店给那些人发放银子是什么意思?”

沈方鹤也弄不清楚:“我猜这事与那赌坊掌柜有关。”

“梁守业?”

“不,陈双。”

李东平嘴里默念了几遍:“陈芙蓉、陈双,陈双、陈芙蓉……哎!兄弟,你说这两个人会不会有亲戚?”

沈方鹤点头称是:“他们不但是亲戚,还很亲。”

“怎么个亲法?”

“亲兄妹。”

沈方鹤想到了陈芙蓉说过她有个哥哥,她说她的哥哥曾接替了她父亲的赌坊,可在与吕瘸子的对赌中输掉了整个赌坊,包括他爹藏在床下的麒麟双尊。

后来他们一家人就搬回了河东,再后来陈芙蓉就一个人又回到了上山童。

她那哥哥这些年去了哪里?陈双若是她那哥哥,这兄妹二人必是为麒麟双尊而来。

可又是谁告诉的他们麒麟双尊在黄梁陈的,他们经营赌坊又在杂货店里赔钱给别人是何用意?

“背后有人!”

李东平这句话说到了沈方鹤的心坎上了,沈方鹤也觉得单凭陈氏兄妹是没那么大手笔的,陈双自接替月半赌坊算来怕是已有半月之多,保守一点算来赔出去的银子也有十几、二十万两了,这数目可不是一般家户能承受得了的。

“令牌是怎么回事?”

李东平问到了令牌,沈方鹤从腰间把令牌掏了出来,放到了桌上。

一块黝黑的木头,雕成了一个孩童巴掌大小的木牌,上面刻有字,可字迹弯弯曲曲的像蚯蚓一般一个字也不认识。

倒是木头看着顺眼一点,摩挲得锃光瓦亮的,凑近鼻端细闻还有一丝淡淡的香气。

“就是它,反是去杂货店领银子都要有这个令牌。”

“哦,”李东平斜着眼问沈方鹤:“你的令牌从哪里来的?”

“你猜。”

换了平时一本正经的李东平怎会猜这些无聊的东西,可今天不一样,刚才已经听沈方鹤说过了故事。

沈方鹤身上多了个令牌,黄胖子身上少了个令牌,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出这枚令牌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黄胖子身上有令牌?”

“猜的。”

李东平惊得张大了嘴,这也能猜?

“黄胖子,陈老三,陈双与滕一本。”沈方鹤分析给李东平听,“陈双是肯定用不着令牌的,银子就是他家的,领不领没什么紧要。滕一本肯定不会有,因为他上次把钱给了那乞丐就没去杂货店。

“剩下的就是黄胖子与那些在旁边下偏门的赌徒了。赌徒中谁有谁没有这个看不出来,唯一能试一试的只有黄胖子。”

“所以你趁乱挤到了他背后摸走了他的令牌?”

“对。”

“你为什么不偷陈老三的?”

“嘿嘿嘿……”沈方鹤冷笑了一阵,“因为这陈老三是个不简单的主儿。”

怎么个不简单,沈方鹤没有说,李东平还想问下去,沈方鹤不耐烦了,虎着脸把他赶出了屋,倒头睡在**,转眼就响起了呼噜声。

“杀人了、杀人了……”

天刚亮,人们还窝在被窝中睡得正香,街头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

沈方鹤披着衣裳站在医馆门口,远远望着街上由远及近跑来的人。

不认识这个人,甚至连一面也没见过。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生的小头小脑,骨瘦如柴。唯一大的是他的那张嘴,也只有那么大的嘴才能喊出那么高的声,这一路奔跑一路喊把整条街上的人都招来了。

“梁猴子,瞎叫什么?有话慢慢说。”

不知谁喊了一句,那叫梁猴子的小瘦子停下了脚,弯着腰不停地喘粗气,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一句话:“杀……杀……杀人了,黄……黄……黄胖子死了。”

“嗷”地一声,街上炸开了锅,议论声四起,有冷静者又大喝了一声:“人在哪里?”

“在……在他家里。”

“哗”地一声,街上人走个一空,有的人连店铺都顾不上了,全去看热闹去了,街上只剩下了沈方鹤与还在喘息的梁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