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惜瑶踏着月色到了十里书阁。
战战兢兢了一整天,甚至在摸到十里书阁的门时,手依然在颤抖。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拿出了她平时端庄的姿态——那抹标志的笑。
“咚、咚、咚。”
最后一声不知道是因为手太颤抖的缘故,没有敲出多大声响。
不过掌门听见了。
自己想了一整天,此时门后的掌门阴沉着脸,手中拿着记述下自己罪证的京书……
不想白微掌门依然是一副慈祥的面孔,和昔日里的一眼和蔼。
与想象中的落差让虞惜瑶有些不安。
“不知道掌门这么晚叫惜瑶过来,有什么吩咐?”
“先进来。”
虞惜瑶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腿一直在发抖,关节像是被钉住了一样,每动一下都像是提线木偶一样的艰涩,仿佛都能听到里面骨头之间摩擦的声音。
书阁里安静得出奇。
白微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虞惜瑶跟在后面。
“那封京书……”
魏法墨的那封京书?
“是你给你妹妹寄过去的?”
此时她突然想起,今天早上自己把那封军火库的京书给甄苓寄了过去,还特意抽出来搜查令。
“掌门……惜瑶是一时糊涂,才会酿此大祸。”
此时只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一下又一下地震响着自己的耳膜,连同全身都跟着心跳被震击着。
跟着他慢悠悠的步伐,虞惜瑶不知还该不该继续走,还是该跪在原地请罪。
白微没有盛怒,没有拍案,没有震惊。
此时他驻足,从一旁的书架里抽出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十分破旧的书,书皮有些飞边,更不要提里面泛黄的书页。
白微将它打开到中间的一页,那一页被人折上了,从折痕看起来,应该折上了至少好多年了。
那本书被递到了虞惜瑶手里。
原本以为那本书会是关于什么出卖亲友的惩戒,没想到竟然是一则传说,那传说这样写道:
古有双生于卯年申月午时。束发则洽,即弱冠,战以河山,至以裂。及末战,天色变,风云起,日月聚,波涛怒,然兄胜而弑弟,据疆土千城,山河万里,犹以神助之力。
大约讲了上古时期的双生子,因山河而决裂,最终以哥哥除掉弟弟告终,哥哥不仅获得了万座城池和神力。
虞惜瑶不解,拼命在文章里寻找些有教育意义的东西,可惜除了哥哥杀了弟弟之后得到的神力外,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其余的?好像没什么了。
申月午时……
这不是自己的生辰吗?难不成,自己和妹妹就是这传说里可以通过决斗而获得神力的人?
“白掌门……”
不过虞惜瑶一时还不能相信白微会指使她去杀了甄苓。
“你何苦不再等两个月?”
她恍然大悟,幸福来得太突然。
原来江习风被安排给甄苓是这个原因……
之间虞惜瑶的嘴角开始控制不住地上扬,失控了一般地阴笑,在喜悦之余,能看到藏匿于莲花之下深重的杀机。
“两个月之后,在灵山的地窖里等着。”
八月。
孟盼丹现在过个三五天就走,走了三五天又回来。
所以好几次江习风来找甄苓都差点跟孟盼丹撞个正着。
俩人就在孟盼丹眼皮子底下腻腻歪歪的过了两个多月。
期间,无论的甜还是的尬的都给温缎夏和尹决明撒了一脸的狗粮。
昨晚又跟江习风去了附近的一个山上有一颗姻缘树,上面可以挂红线,所以他一大早便拉着自己过去了。
所以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天色全然黑了下来。
这一次无论甄苓怎么拒绝,江习风都把她留在自己那了。
两人同室而眠却未同榻,即便是这样,甄苓也是确定了江习风睡了过去,才肯安心入眠。
枕着星河偷听江习风的呼吸声时,自己想了很多。
关于那个天祭,甄苓打算提前几天离开,等到天祭一过,自己便跟江习风相忘于江湖了。
左右都是一场骗局,自己离开总比被人抛弃来的强。
估计这事一过,江习风也不会再主动来找自己了,他们两人的缘分,也仅限于一份京书。
从此,她去她的谪玉,他回他的祁月。
两不相欠,总比牵肠挂肚来的安稳。
这一年,着实是难忘他了。
甄苓久久注视过江习风的眸子,总能感受到藏匿于瞳孔之下的,滚烫的熔岩在翻涌。
所以每次聚焦在自己身上才那么灼热。
这一早甄苓还是照常醒得很早,天刚蒙蒙亮,她便醒了。
也许是因为不是太恋床的缘故,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
天边一轮红日悄悄伏在山峦的轮廓上,一点一点地唤醒这个早晨。
正值盛夏,即便是早上,也只有一层薄薄的雾气,阳光所及之处都仿佛蒸笼一般。
在这城里可没有什么太大的林子,所以一般听不到鸟叫。
可是今日却能感觉有什么长着翅膀的生物在来回地拍打翅膀。
抬头一看是一只鸽子。
全身雪白的羽毛,橙色的喙,最主要的是它脚上带有足环。
明显是带着信前来的。
可是这只鸽子好像十分精明,看到甄苓便不落下来,反而是落在了房檐上,明显是在等江习风。
“你这只鸽子!”
好在没有什么事可做,甄苓便点地跳到了房檐上。
可是那鸽子就像是知道一般,扑扇着翅膀又飞到了隔壁的房檐上。
距离不近不远,刚刚能让甄苓看到又够不到。
!!!
连一只鸽子都敢嘲讽我???
刚才还想着对一只鸽子拔剑有点不太好,可是现在甄苓也想不了那么多了,抬手抽出临霜,亮出一道寒芒。
经过了两个月,甄苓的剑法大有长进,相比于两个月以前,可以说是能令人刮目相看了。
只见她手中的临霜像一道闪电般直接鸽子腿上的足环。
剑锋所到之处,断风斩柳,用力十分精巧,正正好好将那足环割断。
鸽子飞走了。
那封书信乘风而落,安安稳稳地躺在了夏日的早晨里。
江习风现在手里的京书就是自己的那份,这封会是什么?
有人给他写信?
捡起那层薄薄的宣纸,即使从背面,甄苓也一眼就能看出那苍劲有力的字体,正是给江习风京书的那个人写的。
完全拆开,那宣纸上的字迹铺开来:
八月初三将她带到灵山脚的地窖里。
八月初三?正是自己的生辰。
而那个“她”也正是指自己。
看来他们已经下达死亡通知书了。
想想看,虞惜瑶应该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应该意会了江习风来接近自己的目的。
真的难以想象当她看到那则传说的时候笑得有多开心。
上扬到变形的嘴角,几近疯狂的得意,和幻想着亲手杀掉自己的那一天。
她轻轻合上眼,在过去的这两个月,自己无数次地想到现在这个场景,做了无数次猜测,每天都倒数着自己离开的日子,每天都会因为时间的接近而心惊胆战。
设想过自己会哭着离开,也许离开后会解脱,会潇洒地度过余生,亦或是每日都浸没在愁思中……
每每想此,心就像被摆成了好几半,碎得一塌糊涂。
曾数次告诫过自己,江习风无情无义,可是心里原本筑起的所有堡垒都被瞬间击垮,只用他一个眼神。
偏偏是他。
愁思浇灌红豆,不见残秋。
明知,心晓,微凉挂眉梢,情却弄几朝。
总以为来日方长,尚且于落红之季,赞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不见夕阳无限好,只是已然近黄昏……
欢喜了两个月,也恐惧了两个月,是时候离开了。
记得有那么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忘了吧,忘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秋水娉婷,闻暮雨声心事自横琴;
满山红英,听寺钟鸣江山枉多情;
弦上音,且走且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