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心有戚戚的跟着谢渊回到营中,元杰忙着催促她给侯爷检查伤势,她无可奈何,便闷头上去帮谢渊处理起伤势来。
听说侯爷遇刺,先后又有两名将军前来拜见过,但很快就被打发回去了。
谢渊始终什么也没说,既未当众拆穿她,也不曾问过只言片语。
倒是元杰被他一句话调出去专程保护宋少卿去了,元杰都没料想到,他今日竟这般大方,自己的贴身护卫都能派出去保护别人。
无月还在保持沉默,她想等谢渊先开口。
她将他的伤势完全处理好,又收捡完所有东西之后,也没等到他开口说半个字。他的视线倒是没离开过她,从头到尾的盯着,盯得她心里发毛。
她最终忍不住了,便问他:“侯爷,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他不为所动,“你想听本侯爷说什么?”
“你不抓我?”
“我为何要抓你?”
“少装糊涂,我知道军营里留不得女人,这是铁打的规矩。”她说。
“哦?你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女人了?”他眼中笑意更深,带着几分惊讶与戏谑的语气。
“我……”
她一时语塞,舒缓了一下情绪才说道:“我也没说过我是男人,而且当时是你强迫我来的,再说这段时间我也帮你救了不少人呀,于情于理你都不该以军法处置我,不如你放了我,我保证马上消失。”
“本侯爷何时说过要以军法处置你?”
“你现在是没……”她话未说尽,反应过来,不觉目光一亮,“这么说你不会处置我?”
“倒也不一定。”他悠然自得的端过案上搁置的一盏热茶,饮了半口。
她一见这态度就烦得直挠后脑勺,“那你到底想怎样?”
“这笔帐暂且记下,现今我军中少不得医官,惩罚之事,可以往后再提。”
“可我毕竟是女人呀!”她双手掐腰,当即拿出了一副准备骂战的样儿来,“留在军营多危险,前些天还被人拦路调戏了呢!万一出了事你负责?”
谢渊搁下茶盏,似乎一眼看破了她的心思,便道:“这时候倒拿自己当女人了,试问我这营里能有几个是你的对手?本侯爷倒应该担心手底下的兵会不会出事……”
她气得咬牙,“所以你是不会放我走了?”
他点点头,“本侯爷觉得你这个医官当的还算称职,不打算换人。”
无月:“……”
她这回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完全摸不透此人的想法,当官的难道不都是一板一眼的吗?怎么此人就如此难缠?难道真如宋少卿所说,他就是一个心怀叵测的奸人?
她默默叹了口气,将药箱挎到肩上,说:“侯爷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站住。”他又叫住了她,“你想去哪儿?”
她一脸懵懂的回过身来,“我回我的住处啊。”
“你还是在侧屋住吧,”他理所当然的说道:“眼下刺客横行,元杰不在,你得留下保护我。”
她听完,顿时由心底升起一股无名怒火,“那你还把元杰调出去?”
“宋少卿的命比较重要。”
“那你怎么不把他接来与你同住?让元杰同时保护你们俩不是更方便?”
他皱了皱眉,说:“本侯爷不喜欢那个人。”
“难道你喜欢我呀?”她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味,马上又摆手解释道:“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武功不错,瞧着也比那人顺眼。”谢渊耐着性子回答,“而且本侯爷的伤还要多多仰仗于医官,如此便想将你留在身边,有何不妥?”
“妥,很妥……”她皮笑肉不笑的说着,自知再与其争论无益,便道:“那我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可以,下去吧。”他冲她微微点了下头。
无月咬牙切齿的走出门去,她这个医官实在太难当了,不仅要负责救死扶伤,还要担当他的护卫之职?
营房外四名士兵持刀站得笔直,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黑暗如常。
她抬头望了望天,漫天星屑闪着点点微光,俯瞅着这片漠漠黄沙与人间,一阵阵风从耳畔掠过,生寒的凉意便往人的骨头里钻。
这边塞苦地,炎热酷暑一过,便马上迎来凛冽寒冬,也不知上次在外面碰到的那些“麻烦”是否已经离开了。
她也期望这一仗能够尽快结束然后跟着军队一起撤离,过后再与谢渊辞行不迟,中原内地名医甚多,宫中也不乏能人之辈,到时候相信谢渊也不会强留她。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想法过于天真了。
谢渊不止是要她担当护卫之职,连吃饭穿衣喝茶这等小事也要找她。她就像一个全能丫鬟,十二个时辰随时等候他的差遣。
连营外的小兵都开始同情她了,逮着机会就劝她一句:“医官息怒。”,生怕她哪天突然发威,冲撞到那位身份高贵的侯爷,到时候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她就不明白了,到底凭哪般?
知道她是女人之后,他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从前的一点尊重都拿去喂了狗不成?还是说当护卫的人都会遭到如此对待?
如此又过了五天,她每天都坚持给谢渊换药,连师傅曾赏给她的一点“回生散”也用上了。
她强忍着内心的不甘,每日在饮食上也严加把控,而谢渊驱使她做的零碎小事,也没有一件怠慢过。他的伤势情况大好,外部伤口已愈合结痂,已经不用她再操心了。
于是她终于开了口,拱手行礼对他说道:“侯爷,您的伤势已经无碍,小人是时候该回伤兵营了。”
“是吗?”谢渊对此却不甚情愿,他说:“本侯爷却觉得伤势好转缓慢,还需医官多加照料几日,况且元杰不在身边,又该由谁来担任守卫呢?”
“想让谁担任守卫是您自己的事情,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医官,侯爷何苦刻意为难?”
听闻此话,他双眸微敛,“本侯爷何时为难你了?”
她罢了手上的礼数,直起身来看向谢渊时,已然满目冰凉,寒气甚重,“谢侯爷,莫非您觉得无月是个女人,就该被小看,就能任人欺负是吗?”
谢渊眼底露出些许惊异之情,只因此时的她与平时大不相同,若说她平时是个事不关己谈笑风生的人,那现在就是一个目光冷傲、杀气凛然能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人。
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他从未想过小看她,但在得知她是女子之后,他确实对她的要求更多。
看着她为了自己忙得团团转而生气时,他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感。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般任性,但毋庸置疑,这种不尊重的做法确实过了些。
而她这一番质问,倒真让他更加不敢小看她了。
“本侯爷从未有过小看你之意,”他沉默良久才开了口,道:“不过这几日确实是本侯爷对你要求过了头,若有不妥之处,请医官见谅。”
她愣了一下,对方这般识趣的向她致歉,反倒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但既然已经致歉,她再端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侯爷好生静养,小人该回伤兵营了。”她脸上的冰凉与寒意卸下,拱手行了一礼,“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