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围观的人提着一口气,于嘉、李刚、田贺宝、夏侯瑛和郑宋姐,以及郑和府上仆人、丫鬟们,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重新回到了门前。
他们都是京城的人,自然知道,从洪武六年恢复科举以来,会试前三名才会用锦衣卫或者官吏报喜,其余人等,皆是衙役或者兵士担任报喜差。
并且,金帖也有不同,这帖子外边不是黄色的布,而是包裹了一层金纸!
难道说,丙戍科前三名,就在几人之中?
郑宋姐心急,向前走了几步:“先别喘气儿了,这是谁的金帖,先说,完事回去再歇!”
“遵命,夫人!”
锦衣卫喘了两口粗气,高高举起折子,高声喊道:“喜报,贺贵府于嘉老爷,高中丙戍科金榜榜首!”
啊?
于嘉本来都要放弃了,锦衣卫这一嗓子,差点将他的魂儿喊了出来。
于嘉站在原地都不会动了,双手也不由地抖了起来。
他是榜首!
永乐四年,丙戍科会试的榜首!
呀!
夏侯瑛先反应过来,一把抱住了于嘉的脖子,也不管有没有人看着,哐哐地就亲了三口,喜极而泣地喊着:“大官人,你是贡士了,你是会元!”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但于嘉没有骄傲,因为只有他知道,三年来,帮助他的人太多太多,无论是好人还是敌人,皆是吾辈之师。
而且,他的策论是挪用的是后世的成功事例,那首词更是昧着良心,引用伟人的诗词。
凭良心讲,这个第一他有愧。
这时,夏侯瑛拍了拍于嘉的脸,说:“大官人,快点去领金册子吧?”
郑宋姐也拍了拍于嘉肩膀,笑道:“快去吧,仙婴!”
于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躬身作揖,而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塞进了锦衣卫的腰包里。
“大人,这是喜钱儿,拿着!”
不是……
那锦衣卫当场就愣了。
人家给喜钱都五两、十两的给,你一出手就是一百两,啥意思?
传到皇上耳朵里,大喜的日子给五两赏钱没啥,若是收了一百两,脑袋还要不要了?
那锦衣卫连忙掏出银票,躬身回了个礼:“于大人,这个小的实在不敢收!您若是想给我赏钱,五两也就够了!”
于嘉高兴糊涂了,一百两银票怎么能随便乱给呢?便收回银票,拿出一个十两银锭,又塞进了锦衣卫的腰包里。
“劳烦仁兄跑这一趟了!”
“多谢于大人!”
那锦衣卫交出金帖之后,快步消失在了郑府门前。
站在一旁的秦云、尚轩直接看傻了眼,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本来他们以为都没有报喜差了,这锦衣卫是便秘啊,沉寂了这么久才跑过来?
于嘉看了眼帖子,心怦怦直跳。
“尚轩,你在三百名,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你会落榜呢!哈哈哈!”
哼!
自己考最后一名,于嘉考第一名,自知没有和于嘉在炫耀的话了,尚轩翻了个白眼,愤愤地说:“距离殿试还有二十天!四月二十八,你我皇宫中再决雌雄!”
话语落下,尚轩转头便跑了出去。
秦云白了眼于嘉,脸上更是嫉妒的不行。
三年前,二人还一同参加府试、院试,于嘉成绩一直不如他。谁知这两年,于嘉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一鼓作气拿下乡试,会试,还连中两元。
如今,面前的是会元,而他只是个秀才,还有什么本事叫嚣?
想到此处,秦云转头,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于嘉撩开衣摆,拽下腰间两贯钱,扯下绳子,铁钱一把一把向天空撒去。
刹那间,郑府门前喜笑连连。
那李刚和田贺宝站了这般许久,也没有人过来报喜,显然是落榜了。
想想于嘉,最开始是个泼皮,吃饭都是困难,还是李刚给他出题教他考科举,通过的县试。
而田贺宝,当了九年的知县门生,却被后来的秀才给比了下去。
这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他们对于嘉虽没有尚轩和秦云那种敌意,也都是希望他好的,可是怎么都笑不起来。
途安上前,双臂搂住了李刚和田贺宝的脖子,安慰道:“咱们去贡院看看吧,说不定有漏报的,尚轩那兔崽子都能上榜,你们俩又差什么?走,过去看看!”
嗯!
李刚和田贺宝,同时点了点头。
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漏报上边了,这种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永乐二年的甲申科会试,就有漏报的情况,最后,还是举人去查看榜文发现的。
不多时,于嘉、夏侯瑛、陈登等人来到了贡院门前。
会试已经结束了十天,贡院门前早就解除了封锁,无论是百姓、商贾、小贩、通过的贡士和落榜的举子都凑在街上看着榜文,人山人海,接踵摩肩。
那榜文一式两份,贴在门前的左右墙上,于嘉几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挤了进去。
榜文不同于乡试、院试、府试、县试的榜文,而是用黄色的布做的榜文,因此也被称为金榜,上榜的人,也就是所谓的榜上有名!
看着最上面的名字,于嘉鼻子又酸了酸,先别说他搬用后世的文采讲不讲究,他态度最起码认真了,这两三年努力也付出够了。
听锦衣卫报喜是一个感觉,看榜文又是另一个感觉。
难怪古人说: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为人生四大喜,这种感觉,真的难以言语。
那第二名叫林环,字崇璧,号絅斋,是福建莆田后塘人,洪武八年生人,如今三十一岁。
如果于嘉没记错的话,原来的时空历史中,这个林环是永乐四年丙戍科殿试的状元,他在史书中见到过,好像,林环还担任过《永乐大典》的编修,深得朱棣喜爱。
不知不觉,于嘉又有了一份压力,也莫名地将这个林环当成了对手。
不过,奇怪的是,这榜文上没有夏遵的名字,就是山海卫的那个府试考第一,院试也考了第一的军户。
记得乡试放榜的时候,夏遵得了第二名,拿着折子便离开了贡院,没和任何人说话。
于嘉贸然猜测,军户自尊心都强,应该是去年乡试没考第一,心里不爽,没来参加吧。
几家欢喜几家愁,几人欢笑几人忧,榜上有名的人哈哈大笑,榜上无名的人或是失声痛哭,或是默默垂泪,最后一次希望被打破,然后黯然离场。
不过,会试落第想不开的人很少,并不像县试、府试、院试一样,通不过寻短见。
就算落榜,他们也还是举人老爷,该是官的还是官,无非是厉兵秣马,三年之后再来战而已。
这时,衙役拿出了于嘉的卷子,张贴在了贡院门前,供过往和今科的举子们学习。
不过,这份是国子监誊抄的,原版已经提交给礼部,估计此时此刻,卷子已经递到了皇上那里。
还没有走的举子们,读着于嘉的文章,有些人脸上不服,有些举着大拇指赞叹,但看到那首词时,全都瞪大了眼。
就冲这首词,丙戍科榜首,实至名归!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
须晴日,看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一群举人,满眼羡慕的摇着头。
“这诗词意境太美了,难怪人家是榜首,确实有两把刷子啊!”
“吴老爷,咱们回去厉兵秣马,再苦读三年,下次一定要拿下贡士功名!”
“好!一言为定!”
还有一些举人,三三两两退出了人群,一边走还一边叹气。
“京师食宿太贵了,住了这么多天,浪费了好几十贯,竟然没过呀!”
“二哥,咱们快点回家吧,多住一天,又要多给一天的钱!”
“行,回客栈退房,下午就出发!”
……
渐渐地,贡院门前人少了些。
皇宫,养心殿中。
朱棣看着于嘉的卷子,一遍一遍地赞叹道:“妙哉,妙哉!世间真有如此十全十美之人!不仅想法异于常人,诗词、书画更是一绝!这首《沁园春·雪》,朕怎么看都像是写朕的!”
嗯嗯!
徐皇后美美笑了笑:“皇上,臣妾也是这么认为,仙婴就是写的你,我能看出来,他非常地崇拜你!”
朱棣放下《沁园春·雪》,又拿出了于嘉以往的几首诗词欣赏了起来。
县试的《万疆》,院试的《桃花庵歌》,迁安县五十一秀才醉酒题诗《大雁归》,迁安县端午诗会的《盛世歌》,乡试时候的《精忠报国·岳王歌》顺天府的《华清池赠夏侯仙子》还有带乐律的《你》……
“朕本以为燕地之人粗犷,善于骑马逐鹿,没想到,也有心思如此细腻之人,能写出这样的好诗词!每每读起来,都叫朕陶醉其中,难以自拔啊!”
徐皇后笑着说:“皇上,你想出给他什么职务了么?”
……
贡院门前,看榜的举子越来越少,渐渐地,只剩下了通过的举人。
于嘉回头,高兴地说:“各位仁兄,大郎今日高兴,咱们去京师最贵的酒肆,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