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前男人蛮横无比,船夫也不对几人笑了,手中船杆放在了船上。
“几位老爷若是嫌贵,大可以换一条船,不过,我要提醒你们,这里,如今都是这个价。”
“行了行了。”
徐皇后温婉地笑道:“不就是四十文钱吗?给他吧!”
有徐皇后说话,吕震自然不敢再说下去,只能又掏出二十文钱,放在了船夫的手中:“稳一点,别颠到夫人,否则,你全家命不够赔的!”
呵~
船夫只是笑笑,并没有反驳。
知县大人已经严明规定了船舶和马车营生,其中有一点说得明白,服务行业要有一个良好的态度,面对蛮横的人,笑笑也就过了。
船只行驶在河面之上。
透过船舱的窗子,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船只很多。
朱棣有些不明白,这么贵的船费,怎么有这么多人坐?
难道说,之前派人打探都是假的,宛平县百姓其实很富有?
可他几年前在顺天府时,这里的百姓就很穷,自从靖难开始,士绅们又开始兼并土地。
当时,兵荒马乱,也就没插手。
转眼间,五年过去了,百姓应该更穷才对。
吕震躬身作揖,说:“老爷,想必是那于仙婴胡作非为,如今都五月中旬了,万顷良田还没有耕种,导致通货膨胀,船费才如此昂贵!”
谁知,吕震刚说到此处,船夫就推开了船舱的大门。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老哔登,你是不是在那说我们知县大人不好?”
没没没!
朱棣浅笑挥了挥手,船夫这才瞪了一眼吕震,对朱棣说:“这位老爷,草民不知你的身份,但草民要说一句良心话,草民活了四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好的知县!你可不能听这老哔登胡说!”
“不听,呵呵,不听……”
朱棣笑了笑,船夫这才退了下去,关好了门。
吕震是朱棣的宠臣,根本没人敢和他这么说话,没想到今天,竟被一个船夫骂了好几句。
朱棣安慰道:“先别妄下结论,等咱们到了宛平县,一切都明朗了。”
不多时,船舶靠岸。
那船夫服务态度相当周到,不仅船驾驶得稳,而且扶上扶下,还有客套话相送。
如果不是这个价格摆着,朱棣还真觉得顺天府的百姓,比江南百姓要温顺很多呢!
“走吧,进城!”
说完,几人便向码头出口走去。
刚到出口处,突然被三名官差拦下:“请几位出示路引和牙牌。”
黄俨将提前准备好的身份递了过去。
官差翻看着两眼,问道:“你们来宛平县,所谓何事啊?”
“我们是过路的客商。”
听到客商二字,官差嘴角一勾,便没有过多询问,将牙牌还给了几人。
朱棣左右看着街道两旁,都是小商小贩和过路客商,每个人都销售香皂、花露水、铅笔、玻璃这种小器具。
如今的宛平县,比他几年前造反的时候,繁华了不止一点半点,毫不夸张的说,单纯码头这一条街,都能比上江南的扬州了!
在百姓的脸上,看到的都是笑容,也没有奏折上所说的,百姓们穷凶极恶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这条街,竟然是用水泥铺的路!
吕震没去过夕阳县,只是见过京师中央街改造后的样子,也是水泥,但商人运到京师之后价格翻了十倍不止,他也就认为水泥就是那个价格。
“老爷,这里竟然用水泥铺路!水泥这种东西如此昂贵,一个小县城,这么有钱?那于……泼皮一定是搜刮民脂民膏了!”
朱棣看着徐皇后笑了笑,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水泥就是于嘉制造出来的,听说用的都是一些杂料,无非是被商人倒卖了多少手后才贵了,本地自己生产,有什么铺不起的?
看到是这一番景色,徐皇后本来病重的身体突然来了精神,只因为,街上的百姓精气神比京师的百姓还要强!
人人面色红润,毫无菜色,显然是过得非常幸福!
吕震和黄俨,心中疑惑越来越重。
“老爷,咱们快点去县衙吧,直接把那泼皮拽出来,看他如何和您解释,五月中旬还没有耕地的问题!”
朱棣挥了挥手,笑道:“你别这么激动,这里边可能有些故事,也不能单看你家亲戚送上来的折子,听他们一面之词。咱们先看看,如果仙婴有过错,一定会严查严办,绝不姑息!”
随后,几人开始逛了起来。
去县衙也不急于一时,宛平县里繁荣的集市很多,看的朱棣和徐皇后目不暇接,不仅仅是于嘉制造出那些新奇玩意,小孩子们也上街卖花,手艺人也卖起了吹糖、皮影之类。
“我大明,边县若是都如宛平一般,朕还愁死后没脸见爹吗?”朱棣没有说出来,只是仰头看天,默默的感慨着。
街道繁荣之处,直接延伸到视野尽头,远处上百座和夕阳县一样的工厂整齐的排列在一起,斯特林外燃机的轰鸣声,从远处就能听见。
此时此刻,街道上没有一个乞丐。
而且,百姓也没有灰头土脸的,似乎都是用香皂洗了脸才出的门,换上衣服,和书生没什么两样。
吕震和黄俨咽了口唾沫,走了这般许久,也没碰见百姓疾苦啊?
之前参了于嘉不知道多少本,说的都是他胡作非为、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
忽然,身后跑过来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风车,一边跑一边唱:“太阳出来我爬鸡窝,爬到了鸡窝我随便摸,摸到两个圆乎乎,掏出来一看是鸡屁股……”
什么玩意儿!
徐皇后掩嘴轻笑,朱棣也是满心欢喜。
黄俨和吕震,同时转头看去,那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路过几人,径直跑到了一个摊位前,掏出了红绳穿的一百文钱。
“胡婶,我娘让我来买布,说是要给我做衣服!”
这一幕,看着众人更是不解。
在著名的贫困县,七八岁小孩子拿着一百文钱在街上跑,不怕被人抢,不怕被偷了吗?
吕震心头不屑。
唱的什么玩意儿,除了押韵和曲调新颖,词写的就是一坨屎啊,一定是于仙婴写的,简直是强暴耳朵!
呸!
吕震瞪了眼四周,咬牙切齿的说:“老爷,夫人,那泼皮一定是知道您们要来,故意摆出的假象!”
谁知,一个孩子冲了上来!
就像在夕阳县,王忠吐的那口痰一样,被小孩子指着鼻子要钱:“你这个伯伯不讲文明,罚款十文钱!”
太监王忠,已经领略了于嘉治理风格,可吕震和黄俨没和于嘉接触过多少,也不明白吐个痰也要罚钱。
这时,兵士迎面走了过来!
“交罚款,十文钱!”
“凭啥呀!知道爷是谁吗?”
“你是谁也得交罚款,爱谁谁!这是侯爷规定的,就是宛平县的吕太公,随地吐痰也得罚款!如果不掏钱,我只有强制带你去见官!我要提醒你,到时候脖子上挂个牌子,丢人别怨我!”
哎呀我去?
吕震心里头堵得慌啊。
难怪吕太公的信里边说,他这一把老骨头委屈,吐个痰都要罚款,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而且,他被罚的事情人尽皆知?
于仙婴,老子和你没完!
吕震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十文钱,交给了兵士,有皇帝和皇后在场,他还没法直接发脾气,只能强压着怒火。
“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脖子上挂个牌子?吕太公因为吐痰被挂牌子了?”
兵士摇了摇头,将十文钱收好,有一嘴无一嘴地说:“吕太公交了罚款,没被挂牌,不交罚款的人,才会被挂牌,让百姓们观看。”
哦!
吕震这才咽下一口气。
“你还没说,那牌子上写的什么?”
嗨!
这时,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嘴里叼着一块糖,昂头说道:“伯伯,你们是外地来的吧?那牌子上写的是老衲射了!”
“回家去,乱说什么!”
一个女人随即追了出来,抱走了小孩子。
徐皇后脸都听红了,无奈闭眼。
朱棣仰头大笑,差点笑岔气儿了。
黄俨和吕震,怒火已经快冲破喉咙了,吐个痰都不让,不交罚款还挂这样耻辱的牌子,这不是为祸一方这是什么!
朱棣走到了一个摊位前,买了几根小木棍糖,给其他人发了下去,学着孩子叼在了嘴中。
“掌柜,我有一个问题,宛平县怎么看不到乞丐呀?”
掌柜态度十分和蔼,笑着说:“看到你们脚下的水泥地了吗,真乞丐在工厂里做工,知县大人给他们盖了集体宿舍,而假乞丐,都被送到京城修紫禁城去了。”
不是……
黄俨上前,小声说道:“老爷,那泼皮竟然这么做,让乞丐当奴役,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谁知,此话一出,那卖糖的掌柜脸瞬间黑了下来,愤怒的说:“你他娘会说话不?谁是泼皮?你再说一遍试试,老子不把你屎打出来!”
刁民呀!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呀!
黄俨愤愤的说:“你们知县把乞丐送去修紫禁城,他们身体好好的,能当乞丐?”
掌柜嗓音也提高了不少:“你懂个屁?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真乞丐在工厂里做工,假乞丐送过去了,就是骗人的那些玩意儿!滚滚滚,我不想和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