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探秘录(全四册)

第九章 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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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车在盐碱滩上慢如蜗牛,对方速度也不会快,不过因为时间造成的距离差异,他那辆车一直徘徊在众人视线尽头。需要用望远镜才能确定那车的位置。

他们冲出盐碱滩,那辆车早已上岸,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用望远镜都没法看。只是岸上的积沙上留下车轮碾过的痕迹,他们根据那些痕迹追了大概有十几公里,前面出现了绿洲,地上上的黄沙变得非常薄,车痕就消失了。

不过绿洲上只有一条康庄大道,袁森他们就沿着那条路走,走了一个多小时,绿洲消失了,道路两边都是密集的沙包和枯死的灌木植被,偶尔还有死去的胡杨林。袁森把车开的飞快,枯树沙包一路倒退,艾凯拉木左顾右盼眼里放着亮光,仿佛有顿悟的冲动。

袁森奇道:“你怎么了?有发现?”

艾凯拉木拍拍脑门,道:“我——老子——似乎想到了,这路怎么像走过似的呢?对了,是去考纳阿布旦。”

“考纳阿布旦?”袁森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艾凯拉木得意道:“我们刚才出来的阿布旦是新阿布旦,罗布人最后是从那里撤到米兰的,那叫新阿布旦,还有个老阿布旦,就是考纳阿布旦,那里才是罗布人世代繁衍的地方,老子号称走遍南北疆,可不是吹的。”

袁森轻轻重复着,“考纳阿布旦,考纳阿布旦?”

艾凯拉木道:“没错,老子第一次来的时候,跟着伙伴们过来掘宝,掘了个空,听那向导说,考纳阿布旦是在一百年前废弃的。罗布人跟着水走,考纳阿布旦的水干涸后,他们就搬到了库姆恰普干、土逊恰普干和我们刚出来的玉尔特恰普干,他们到一个地方就叫那里阿布旦,他娘的一点创意都没有。”

袁森道:“那个人先是去了新阿布旦,又很快转往老阿布旦,是不是他在新阿布旦没找到托克塔阿洪的墓,又转道到老阿布旦去找去了?”

艾凯拉木猛拍脑门,道:“对对,小哥,肯定是这样。”

袁森把车速提到极致,越野车像发怒的雄狮一样奔跑在沙路上,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可见度下降的非常快。

车窗外的沙包沙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见了,只有错杂的沙垄,沙垄后面就是成片成片的盐碱滩。

此刻天彻底黑了下来,天上升起一轮残月,辽阔的盐碱滩被月光镀上一层朦胧的银白,就像盐碱本身都在发光。

艾凯拉木道:“快了,穿过这片盐碱滩往东走,过不了多久就到了老阿布旦渔村了。”

艾凯拉木指挥袁森路线,车行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走出了盐碱滩,沙地上海可以看到明显的车轮痕迹,那辆车果然是来考纳阿布旦了。

他们下了车,脚下就是极粗的芦苇根,就在不远处有好几排坟丘一样的沙包,再往后颇远的地方有两座巨大的黑沙包。不知道是否因为月夜的视觉原因,那两座黑沙包巍峨高大,森然如同巨兽,有一种随时塌下来就可以把无数小沙包埋掉的感觉。

艾凯拉木道:“1898年,昆其康伯克死后,罗布人就放弃了他们的首府,从喀拉库顺撤出去了。”

袁森沉思半晌,道:“1898年就搬走了,斯文赫定是1935年离开中国的,那个时候罗布人都搬去新阿布旦了,托克塔阿洪的墓怎么会又葬回考纳阿布旦,也就是老阿布旦?”

王慧道:“这个好解释,按热尔曼老人所说托克塔阿洪出家做苏皮,为他父亲昆其康伯克守墓。罗布人是昆其康伯克死后撤离考纳阿布旦的,昆其康伯克理应葬在这里,托克塔阿洪的墓就葬在他父亲墓穴旁边,也就在老阿布旦了。”

思路这么一理就顺了,几人都是信心大增,袁森把车停到一个大沙包侧面,从各个角度来看隐蔽性都极好。

他们带了工具和旅行包就进了星罗棋布的沙包中间,巴哈尔古丽道:“这些沙包很像坟包,托克塔阿洪和昆其康伯克的墓穴会不会是里面一个?”

袁森道:“艾凯拉木来过,他上次是掘宝来的,这些沙包肯定都检查过。”

艾凯拉木低声骂了一句,“他娘的,都翻遍了,沙包下面全是罗布人的土墙芦苇屋,还有羊圈啥的,又破又烂,没一件像样东西。”

巴哈尔古丽面有鄙夷神色,道:“他们只是与世隔绝的渔村,你信他们有宝,自己傻还怪别人。”

艾凯拉木不乐意了,解释道:“小姑娘你又不懂了,但凡南疆掘宝之人,都听过罗布人宝藏的说法,却从来没人找到过。考纳阿布旦知道的人没几个,我那伙伴好不容易打听到位置,找了当地导游才找到的,都以为宝藏就藏在考纳阿布旦。”

巴哈尔古丽没好气的噎他,“那,也是忙活一场空了?”

艾凯拉木无言以对,袁森发现车轮从沙地上碾过去的痕迹,阻止两人争吵,低声道:“小心点,把武器拿出来,那人既然杀了阿里浦,肯定不是善茬。”

众人都按照他的意思办了,他们跨过无数的坟包,按照艾凯拉木的推测,托克塔阿洪的墓很有可能就葬在巨大的黑沙包后面,因为其它位置他当初都搜罗过,只有那边忽略了,所以非常可疑。

深夜越来越浓,荒原上起了很大的风,风沙漫天飞扬,落到人满头满身都是,四人拿出随身带的毛巾裹住头脖颈,散开一段距离爬上了一座黑沙包。

车痕在罗布村庄里面就消失了,漫天风沙很容易就把那些不深的车痕盖住,是以他们对那那辆车是不能追踪的,猜测应该也在找托克塔阿洪的墓。他们有共同的目的,难免会遇到,所以各自都加倍的小心。

四人翻过黑沙包,沙包后面是两座黑沙包的中间地带,形似一座巨大的山谷,那山谷在月光下宛如张开了血盆大口,那口里塞的东西是一块很大的阴影。

艾凯拉木道:“那一大片的是什么东西来着,果然有门道啊。”

他们下到沙包底下才看清楚,那一片黑影是枯死的胡杨树林,面积大概有几亩左右。这些胡杨树不知道在此地生长了多少年,棵棵高大,有十多米高,枯死的树杈掉了满地,又被黄沙盖住。

他们走进树林里,时不时会被掩埋起来的树杈绊倒,绊住就会带起一片沙尘,走的异常烦恼。

袁森突然道:“快,关手电。”

众人不明所以,都关了照明工具,诧异看向袁森。袁森指着前面几十米外的地方,低声道:“看到没有?有人趴在那里,可能就是杀阿里浦的人。”

三人都紧张起来,他们分开了朝那里围过去,袁森后面始终跟着甩不掉的巴哈尔古丽,艾凯拉木和王慧各位侧翼,他们放慢脚步屏住呼吸,就像猎人捕猎一样小心。

袁森走到距离目标不到20米的地方,终于肯定自己的判断,那里的确是个人,他趴在地上,双手不停的在沙土里刨着什么,屁股撅的老高。

他们靠的更近了,那人好像丝毫不察,只顾一个劲的刨土,他的头完全伸进了土坑里。袁森琢磨着,这人八成就是开黑越野车的人,他既然是来找托克塔阿洪的墓,那现在挖的肯定就是了。

想到这里,袁森的心就悬了,暗道:“罗布人人口数量有限,谅也修不成大墓,应该就是挖个坑填点土就埋了,更何况托克塔阿洪晚年不讨族人喜欢,多半就是这样。那人这么刨起来,没几下不就挖到尸体了,不行,不能让他得逞。”

袁森大喝一声,“把手举起来——”,他的枪口瞄准了刨土的人,王慧和艾凯拉木从正面闪出来,拦住那人去路。

刨土人的动作停了,他没有任何动作,连头也还是藏在土坑里,袁森正纳闷。那人突然暴跳起来,他弓着背以一种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朝前奔去,那里正是艾凯拉木守着。

艾凯拉木大叫,“孙子哎,你做什么,艾爷要开枪了。”

刨土人当做没听见,发现前面有人也不躲避,一头把艾凯拉木顶翻在地,艾凯拉木趴在地上胸口就如被火车撞了一样,半天没喘过气来。那人撞翻艾凯拉木,速度丝毫不减,一会儿工夫就跑没影儿了。

袁森和王慧连开两枪都打了空,巴哈尔古丽追着人影消失的方向一阵乱射。艾凯拉木倒在地上没有动静,他被撞的那一下袁森看的清清楚楚。刨土人从土坑里一跃而起,目标直取艾凯拉木,那动作完美如同野豹,一落地就直冲出去,众人完全没反应过来艾凯拉木就听到一声闷哼,艾凯拉木翻到在地。

那速度,那气势,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袁森扶起艾凯拉木,道:“怎么样,没大事吧?”

艾凯拉木好半天才能说话,他扶着胸口道:“他娘的,他不是人,他肯定不是人。艾爷好歹也是吃江湖饭的,有两下子身手,他竟然能把艾爷撞成这样,哎呦,疼死我了。”

袁森也是满腹狐疑,看那人动作之快,姿势之怪,的确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他转向王慧,道:“王助理,你看清楚了吗?”

王慧抱臂沉思了一会儿,道:“我怎么觉得,他的背影很像是热尔曼老人啊?”

她的惊人之言一出,其余三人背后都是一冷,月光从胡杨树枝头照下来,把枝杈照出满地的怪影。此情此景,野风怒号,漫沙尘,不时有被风吹断的枯枝掉下来,发出砰砰的响,就像砸在众人心坎上一样。

袁森琢磨着王慧那番话,王慧的性格他清楚,极端冷静,甚至冷静到变态。这种石破天惊的话,如果没有相当根据,她肯定不会乱说。

可是,热尔曼老人已经死去,是他们亲眼看到的,当时法医做了鉴定,不可能有问题。死人复活的事儿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杨建教授再次出现完全打破了他的世界观,不过杨建是否真的死去,逻辑上推断是必然的,不过他没见过杨建教授的尸体,也可能存在意外情况。热尔曼老人的死,却是摆在眼前的,都经过合法尸检了,怎么会还有问题?

他努力的回忆着刨土人的一举一动,再极力跟热尔曼老人做对比,他这一对比,脸顿时就白了,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他觉得自己此刻一定面目可憎。

因为他师妹巴哈尔古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巴哈尔古丽拍拍他的肩膀,道:“师兄,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袁森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向众人道:“我想到了,这人无论身材还是举动,连穿的衣服,都跟热尔曼老人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动作。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身手?”

王慧道:“我们在黑越野车上看到的是热尔曼老人的尸体,他身上还留着尸检的刀口,脖子上有缝针的线。我就是看到那一排线,才断定就是他。”

艾凯拉木哭丧着脸,道:“完了,艾爷也能确定,又一个死了又活过来的,他娘的这段时间怎么天天撞鬼?”

巴哈尔古丽与热尔曼老人接触极少,她的目力和经验是众人中最差的,无法证实三人的判断。不过她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经三人一再论证,心里就没了底,听到周围风声大作就觉得背后有人,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

艾凯拉木道:“怎么办?”

袁森打开手电四处照了一圈,胡杨林里朽木林立,枯死的枝杈交错在一起,手电光扫过的地方魅影闪动,给人一种四处都是枯尸的错觉,直叫人心惊肉跳。而且受枯树枝杈遮挡, 人的视线大受影响,所见距离也非常有限,那个像极热尔曼老人的刨土人如果藏在枯枝中间,很难再被发现。

袁森道:“不管他是不是热尔曼老人复生,只要他有死穴就好,倘若他跟哈木巴尔阿塔神墓的祝万同一样刀枪不入,咱们就麻烦了。”

艾凯拉木无奈的拍着头,道:“老子也是怕这个啊,如果他只是力气大点,速度快点,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子弹,他娘的就怕他连子弹都不怕。”

王慧蹲下来去查看刨土人挖的那个坑,那坑有半米深,里面躺着一把巴掌大的钝刀,王慧把钝刀捡出来翻看。

艾凯拉木道:“这东西想必就是那老头刨土的工具吧,走的急,忘拿了。”

袁森也仔细看了钝刀一番,那钝刀平实无奇,是非常寻常的刀具,在巴扎集市随处可见,袁森看不出可疑的地方,就还给王慧。

他从背包里拿出折叠铲,在刨土人挖的坑里再往深处挖了一米多,没有任何迹象证明这是一座墓。艾凯拉木和王慧分别在墓穴周围挖了几个坑,坑下面都是板结的沙土,非常难挖,挖了一阵只能断出一个结论,这里的确没有墓。

他们只得收回工具,往胡杨林深处走去。为了避免惊动神秘刨土人,他们都关了手电,借着从树杈上漏下来的月光,小心翼翼的前行。偶尔踩到枯枝断木,心弦就会“唰”的一下绷紧,直到确定周围没有其它动静,才会放心踩下去。

四人在胡杨林前面又发现了两处刨开的土坑,坑深接近一米,坑宽刚能容纳一个人,新土就堆在坑边,显然是刚刨开不久。袁森实在纳闷,看这土坑的样子跟他们发现的第一个坑极像,应该是出自一个人的手,可是那人没事刨这么多坑干什么呢?

艾凯拉木道:“他娘的,咱们是弄不清楚他要干什么,不过这些坑新刨不久,那家伙应该还在林子里。艾爷不逮住他报一撞的仇,就他娘的对不住自己。”

他摸着胸口的伤,越说越气,抬起脚踢在枯树干上,枯树一阵乱晃,掉下来不少枯枝败叶。

巴哈尔古丽突然叫道:“大胡子,别动。”

艾凯拉木愕然看向他,不知道这小丫头又要演哪一出。

巴哈尔古丽走过去把艾凯拉木的脚拨开,他的脚下有一堆石头,石头摆成小山堆的样子,下面还画了个X字形。

“记号?!!”

王慧道:“回去看看前面几个坑边是不是都有这些石头或者标记。”

说着,她率先去了一个方向,其他人都朝有土坑的方向跑,不一会儿功夫,几个人又聚到记号边上。他们或者在土坑边上发现了被掩盖住的X字标记,或者看到了做记号的石头,这种石头他们在考纳阿布旦渔村根本没见过,想必是刨土人从外面带进来的。

王慧道:“我注意了一下,林子里像这样的符号还有多处,这些标记都是刨土人即将挖的地方。也就是说,刨土人不能确定托克塔阿洪墓的精确位置,他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打上标志,一个个的挖。不过看这些标志基本可以得出结论,托克塔阿洪墓肯定是在这片胡杨林里。”

袁森同意王慧的判断,刨土人还藏在林子里,也许他正躲在某个角落朝他们这边窥探,他们一靠近他,他就立刻放弃正刨的坑躲藏起来,跟他们玩捉迷藏一样。刨土人行动快的跟狸猫一样,他借着夜色和胡杨林隐蔽,要发现他都非常困难,更别说抓到他。

四人一商量,决定把林子里所有记号都挖一遍,刨土人做记号的地方,势必有价值,他们这样既有可能找到托克塔阿洪的墓,又可以把刨土人给逼出来。

四个人都带了组装折叠工兵铲,他们分开挖,有动静立刻鸣枪为号。刨土人做的记号有十几处,他们花了一个小时功夫就挖的差不多了,袁森挖的第四个记号处才开工,突然前面林子里传出一声枪响。

艾凯拉木在三十分钟前从他面前过去,还跟他打了声招呼,袁森暗叫不好,丢了折叠工兵铲飞奔过去。艾凯拉木挖的那处记号距离袁森只有一百米左右,袁森跑到那地方,地上有一个一米深的坑,坑的面积很离奇的达到两个平米,那坑横平竖直,一看就是艾凯拉木的手笔。艾凯拉木称这为挖穴的手艺,要三五年才能学成。

坑好好的在那里,里面还躺着艾凯拉木的工兵铲,袁森在不远处的地上找到了一颗子弹壳,摸上去尚有余温。

就是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艾凯拉木人不见了,地上没有丝毫打斗搏杀的痕迹,可见当时艾凯拉木开了一枪就立刻被对方制服。

袁森暗暗心惊,有这本事的人,刨土人肯定要列入嫌疑人当中。不过刨土人的本事能强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他难以想象。

王慧和巴哈尔古丽先后寻声追了过来,见只有袁森一个人,巴哈尔古丽便问道:“师兄,大胡子呢?”

袁森摇摇头,“我听到枪声就过来了,我们距离只有一百米,跑过来就看到这些,人不见了。”

巴哈尔古丽大惊,“大胡子被刨土的虏去了?”

袁森点点头,道:“不过你看艾凯拉木挖的坑,跟他之前挖的都不一样,他很有可能挖到墓,所以刨土人忍不住出手了。”

王慧蹲下去用工兵铲把底层的土翻了一遍,翻出许多朽烂的木屑,看木屑形状,很像是棺材上掉下来的。

王慧抓了一把木屑,微一用力,墓穴就碎成片,她肯定的说:“艾凯拉木是挖到墓了,刨土人连棺材和他人一起带走了。”

巴哈尔古丽看看袁森,又看看王慧,道:“他抢走棺材就行了,怎么还要抓大胡子?”

袁森无奈道:“我们都没法回答,只能问抓他的人了,那个很像是热尔曼老人尸变出来的东西。”

王慧不插入两人对话,在土坑一米远的坑边又挖了起来,袁森立刻醒悟,热尔曼老人曾提到过托克塔阿洪就葬在他父亲昆其康伯克旁边,如果艾凯拉木挖的墓是对的,这里一定还有一个墓。

袁森在与王慧对称的位置挖,巴哈尔古丽看他们突然发疯一样挖坑,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不去救大胡子,还挖什么坑?”

袁森边挖边解释,“我们在林子里找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到刨土人,可见他藏身的本事很强,我们空找根本没法子找。如果能挖出昆其康伯克的墓,躲在暗中的刨土人肯定会再次出手,这样我们就好办得多。”

巴哈尔古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加入了挖坑的行列,三人很快把周围的土都刨了一遍,在距离原坑三米远的地方,又挖出了一具独木舟形状的棺材。棺材已经烂掉大半边,从朽烂的孔里可以看到棺材里的枯骨,这多半就是昆其康伯克的墓了。

独木舟棺材上裹了一层牛皮,非常的紧,袁森用工兵铲铲掉牛皮,撬开木头棺材,棺材里躺着半具枯骨。枯骨边上还有一个工艺极差的木盒,袁森拿出盒子,盒子已经朽烂的不像样子,袁森用力一掰,盒子盖就断成几块,露出一块黑色的圆盘。

那圆盘黝黑发亮,椭圆形,有巴掌那么大,盘子中间放着一尾铁制小鱼,小鱼身上长满铁锈。

袁森上下翻了一下,看不懂是做什么用的。王慧接过去上下翻弄了一下,道:“看起来是个罗盘。”

“罗盘?”袁森把那东西又反复看了看,实在看不出它那里跟罗盘有半点像,他晃动圆盘,铁制小鱼随着晃动的方向乱动,没有任何章法可言。

王慧道:“我只是推测,托克塔阿洪是斯文赫定的向导,他用罗盘陪葬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这个圆盘跟罗盘的样子比较接近,只是没有罗盘的属性。”

袁森提醒道:“托克塔阿洪的棺材被刨土人带走了,这个棺材是他父亲昆其康伯克的。”

王慧抬起头看着袁森的眼睛,道:“你怎么肯定两座墓一个座是托克塔阿洪的,一座是昆其康伯克的?”

袁森一愣,随即道:“刨土人对这里的了解,比我们多,他带走的棺材,肯定不会有错。”

王慧皱起眉,道:“我不这样认为,刨土人打了这么多标记,只有一个是对的,说明他只有大致的方向,没办法精确。同样的,他没办法推测出托克塔阿洪墓的具体位置,只是艾凯拉木刚好挖出来了一只棺材,他怕秘密泄露,不敢多想,立刻就连棺材和艾凯拉木一切掳走。”

袁森不得不相信王慧质疑的合理性,假设圆盘真的是罗布人独有的一种罗盘,那他们挖出的棺材是托克塔阿洪的可能性绝对比昆其康伯克要大。

两人蹲在棺材边上商量着对策,巴哈尔古丽突然也蹲下来,对两人说:“师兄,慧姐,尸体都挖出来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有人来抢?你们的推测是不是有问题啊?”

袁森道:“这个不好说,刨土人发现棺材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肯定会再回来找,我们等着不会有错。”

巴哈尔古丽有点发愁,她说:“你刚才那么说,我就老觉得那个怪人会从背后冲出来。再一想他还是那个老爷爷复活的,就浑身冒冷汗,太难受了。”

袁森无语,道:“你也不是第一次出来了,当年在贺兰山绝谷连活跳尸、阴魂什么的都见过,还怕这个?”

巴哈尔古丽拍一下他头,道:“所谓没发生的最可怕,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东西,会吓死人的。”

袁森极为无奈,道:“小丽,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你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谁都改变不了你啊。”

巴哈尔古丽瞪他一样,“你想我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吗?不许再提过去的事情,不许提我爸爸,提我哥哥——”

说到这里,她眼圈一红,两道清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袁森慌了,急忙向她道歉,心里暗自责备自己乱说话。巴哈尔古丽擦掉眼泪,又破涕为笑,袁森无奈的向王慧一摊手,王慧没说话,又去研究那块圆盘去了。袁森好一阵尴尬。

王慧收起圆盘,让袁森把棺材推进土坑里,又重新把土盖好,做好这一切,他们坐在一棵胡杨树凸出地面的根上休息。

他们等了这么长时间刨土人还没出现,心理眼里自然松懈许多,三人背靠着树干坐着,袁森只觉得一股倦意袭来,他靠着没多大一会儿就意识朦胧了。

他只觉得浑身酸痛,身上仿佛压着东西一样沉,这时,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他耷拉着的眼皮张了张,透过眼缝,他看到一个面目怪异的人正冷冷的看着他,还拍他的肩膀。

袁森背后一冷,睡意全无,条件反射的跳了起来,他清醒过来正与那人面对面立着。那是一张极其陌生的脸,脖颈上还有多处缝线的伤口,身上穿着热尔曼老人的衣服,头上戴着属于罗布人的毡帽,也就是热尔曼老人的帽子。

不过他的脸却不是热尔曼老人的脸,他只是个中年人,除了衣着身材跟热尔曼很像,其他都是有出入的。

袁森倒吸一口冷气,看清楚他的打扮,道:“你就是那个刨土的人?艾凯拉木被你抓去了是不是?”

那人继续冷着脸,道:“没错,我穿上老头的衣服,只是想把你们吓退,不要耽误我的工作,可是你们太执着了,所以我不得不以真面目示人。”

“艾凯拉木人呢?”

那人道:“我对他不感兴趣,我只对你们刚才拿到的东西有兴趣,人和物,我们可以交换。”

袁森冷笑道:“王助理没猜错,你们果然抢错了棺材,这一具才是托克塔阿洪的。”

那人道:“你们运气很好,所以我想跟你们交易,用你伙伴的性命,你应该知道,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

袁森道:“如果我不给呢?你就杀了他?”

那人冷哼一声,道:“杀他是肯定的,还有这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他指着还靠着树干沉睡的王慧和巴哈尔古丽,声音里有一种蔑视。

袁森道:“要交易也可以,你得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年轻人,你不需要问那么多,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交易还是不交易,由你选,如果你拒绝了,你丢掉的可就是三条或是四条人命,他们中了我的迷药,如果我不让他们醒,他们绝对醒不了。”

袁森盯着他的眼睛,那人的眼珠子泛白,就像中毒了的鱼。袁森道:“那你为什么制服不了我?”

那人道:“你的意志很坚强,我很欣赏,否则也懒得跟你谈交易了。”

袁森猜那人施放了一种通过空气传染的毒气,是类似精神麻醉的毒,如果中毒的人麻痹大意,就极有可能着道。他在昏迷之际,突然被那人一张奇丑的脸刺激到,精神为之一振,即将麻痹的神经瞬间被全部打通,毒药的作用顿时失效了。

袁森道:“我丝毫没有受到你的毒药影响,你觉得你可以当着我的面杀死我的朋友吗?”

那人冷笑道:“年轻人,你太自信了,这样不太好。”

说罢,他身体朝后一退,人就像猫一样轻巧的扑向袁森,袁森可以感觉到迎面一阵恶风涌过来,那气势绝对不是人可以创造出来的。他像是一只野兽。

袁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脚踹翻在地,胸口疼的差点吐血。他的一身好跆拳道功夫,连招式都没办法施展,就被彻底击败了。此人的本事,当真是好的难以估量。

那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袁森,道:“我说过,你没有跟我谈判的资本,我跟你谈交易只是佩服你强大的意志力而已,可惜你不自量力。”

那人已不再看袁森一眼,他朝王慧走过去,圆盘就在王慧的旅行包里,她背着包靠在树干上,包被压在背后。

袁森挣扎着爬起来,他的枪还在旅行包里,他伸手去拉旅行包的拉链,那怪人扭过头来对袁森阴森森的一笑,笑的袁森头皮一片发麻。那是一种穿透内心的嘲笑,就像告诉袁森,你要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但是你阻止不了我。

怪人道:“年轻人,不要找死,如果一枪能结果我,我早就死了。”

怪人话才说完,一个同样冷的女声道:“是吗?要不要我来试一枪?”

袁森惊喜的看着王慧从树根上爬起来,92式的枪口顶住了怪人的脑门,她的眼中射出冷冽的光,手指扣在枪机上。

怪人显然很吃惊,脸上的不可一世转为惊恐和难以置信,王慧道:“说,你是不是雇佣阿里浦的幕后老板?”

怪人很快冷静下来,他没回应王慧的质问,王慧的声音又冷酷了十倍,“说——”,她的声音已经很清楚的告诉怪人,再不说话,她会立刻开枪打爆他的脑袋。

怪人点了点头,“是!”

“那你找托克塔阿洪的墓做什么?”王慧继续逼问。

怪人几次张嘴,想说又没发出声音,王慧那冰冷的声音再次道:“说——”

袁森第一次见到王慧这种样子,先是惊喜,继而又恐惧起来,她审问怪人的做法跟之前的那个王慧已经完全两样。现在的她像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杀手。以前的王慧虽然冷漠,却也是个女人,她有男人的坚强意志,必要时候也会有女人柔美的一面,而现在的王慧,更像是一部自卫的机器。

怪人突然身体朝下一缩,以极快的速度就地打滚,王慧扣下枪机,两发子弹接连打空,怪人滚到一颗大树脚下,翻身就绕到树干后面,闪身不见了。

王慧那里肯放过他,也追了过去,袁森的手电光追踪着两人,怪人的黑影在几棵树之间闪了一下又窜了出去,王慧紧跟不放,不到一分钟两人都没了。跟着林子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枪声。

巴哈尔古丽这才悠悠醒来,她睁开眼看到袁森灰头土脸的看着她,迷糊道:“师兄你怎么了?这么狼狈?”

袁森简单把情况跟她说了一下,巴哈尔古丽对王慧的神勇极为崇拜,接着又有些酸酸的说:“师兄,慧姐舍命救你保护你,她对你多好啊?”

袁森干咳两声,白了她一眼,“快起来,我要不是得看着你,早就追过去了。她一个女人和那怪人博弈,还真是让人难放心。”

巴哈尔古丽慢腾腾的爬起来,袁森拖着她冲进密林,远处的枪声断断续续,不过已经没有之前的密集了。两人寻着枪声追去,沿路到处都是王慧和怪人深浅不一的脚印,地上的子弹壳尚有余温。

拐到一颗两人合抱粗的大树后面,巴哈尔古丽突然停住,她盯着死死盯着前面,眼睛有点发直。

袁森正东张西望,见巴哈尔古丽站住了,便道:“小丽,你又发什么大小姐脾气?现在正是生死关头呢。”

巴哈尔古丽指着正前方,道:“你看——热尔曼爷爷——”

袁森狐疑不已,抬头就看到一个人站在他面前,这人不是别人,就是他昨天还见到的热尔曼老人。

老头也瞧着他,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袁森急忙揉了揉眼睛,他确保自己没出现幻觉,老头戴着罗布皮毡帽,穿着一件灰色的皮袍子,装束上跟昨天不一样,可人是一点没变,就是那个年过百岁的老头热尔曼。

袁森大为纳闷,老头脖颈上的缝线伤口依稀可见,位置与怪人接近,伤口上还有一串血迹。单看伤口和缝线位置,根本无法判断热尔曼老人和怪人谁是谁,袁森暗暗奇怪,热尔曼老人眼珠能转,虽然脸色苍白的吓人,却是活人无疑。

巴哈尔古丽怕的厉害,她试探着叫热尔曼,“热尔曼爷爷?热尔曼爷爷?是你吗?”

热尔曼老人扫了两人一眼,扭头就朝密林里走,走路姿势自然流畅,速度极快,他一反老态,动作跟年轻人似的。

袁森惊骇至极,怪人的出现证明热尔曼死而复生完全是臆想,而如今热尔曼老人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且健步如飞,跟老头往回活了几十年一样。这是怎样离奇的事实,袁森完全无法形容。

巴哈尔古丽拉着袁森的手,她的身体在发抖,“师兄,我——我们——是不是活见鬼了?”

袁森道:“你也觉得是活见鬼,那我就没看错。事情很奇怪,我也没办法想明白,这里有问题,咱们跟着热尔曼老人。”

热尔曼在林子里走的飞快,一会儿功夫就出去几十米远,袁森和巴哈尔古丽紧紧跟着他,他似乎没发现有人跟踪,朝着与枪声相反的方向走去。

巴哈尔古丽急道:“师兄,我们不去帮慧姐了?”

袁森一咬牙,道:“不去了,事情越来越奇怪,再这么搅下去谁都是一头雾水,刚才那会儿我算是见识过王助理的身手了,强到不可思议,她应付那怪人虽然不能轻易取胜,应该也不至于吃大亏。”

巴哈尔古丽只能依他,热尔曼老人走到一颗大树旁边,嗖嗖几下爬上树杈,袁森借着月光看到树杈上横着一具独木舟形棺材。那棺材表面斑驳,棱角部分都烂了,热尔曼扛起棺材又快速溜下树,下到树脚,老头拔腿便走。

胡杨林外月光皎洁,洒到树林中的光只剩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光斑,热尔曼老人的身影在光斑中时隐时现。袁森巴哈尔古丽两人距离热尔曼近了不敢开手电,他们遁身黑暗,盯着一块块光斑在热尔曼老人的皮袄上滑过,速度跟着老人的步伐,时快时慢,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林中的枪声消失了,胡杨林也到了尽头。洁白的月光当头罩下来,三人都无法遁形,热尔曼自顾自的走,袁森巴哈尔古丽两人遥遥跟在后面。

热尔曼走出黑沙围成的山谷,又翻上另一座黑沙包。沙包奇高,老人扛着棺材走在月光下,拖出长而诡异的影子,在这种敞亮的环境里,老人不易跟丢,所以袁森和巴哈尔古丽把距离拉远了,直到热尔曼老人翻过沙包。

两人加快速度翻上沙包顶,却看到热尔曼身边又多了个人,那人跟热尔曼老人并肩而行,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巴哈尔古丽紧张道:“师兄,怎么又凭白多出个人了?是不是怪人跟他回合?”

袁森无法回答,月光下看东西本来就朦朦胧的,何况他们跟那两人有隔了一段距离。袁森加快步伐靠近了一些,仍然难判断第二个人是否就是怪人,倘若此人就是怪人,看他行走正常没有大伤,那王慧势必状况就不乐观。

两人一路急行,踩在黄沙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热尔曼老人身边那人突然停下,扭头朝后面看了一眼,袁森大惊,拖着巴哈尔古丽急忙趴下。

那人看了一眼好像没发现,又转身跟上热尔曼的步伐,两人亦步亦趋,下了沙包,又一直朝东走。

两人跟着他们进了沙漠,辗转了几个方向,持续走了几个时辰,直到袁森完全忘了走过的路线,沙漠中间赫然出现一座庞大的林子。

不,确切的说,那不是树林,而是一座立满了木头的林子,那些木头有高有低,高的大概有十多米,矮的也有两米左右。木头与木头之间距离排布整齐,这片木头林面积奇大无比,它突然出现在月光下面,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尽头,就像一座立方森林。

热尔曼和那怪人站在立方森林前面,棺材也没放下来,瞻仰一般正视前方。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距离他们不过五十米,俩人趴在沙堆后面,巴哈尔古丽紧张的很,“师兄,怎么这么多木头,太吓人了。”

袁森一直盯着热尔曼的动作,他下意识道:“看起来像罗布人的玛扎,只是一般玛札就立一根木头,这么多木头,那得是多少座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