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杭晟回府时,夜色已深。
温瞳固执的与顾靳澂一起坐在大厅内,手边放着那个装好了的茶盏,等着杭晟归来。
君祁突然投案自首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事情,这件事不仅是顾靳澂,恐怕也超出了杭晟预料之外。
殷老爷为何去找君祁的麻烦,必然也是杭晟向他透露的消息。殷老爷嫉妒吃醋,去找君祁的麻烦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后君祁会如何做,不论是反过来报复还是隐忍不发,对杭晟而言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不过此番君祁举动,虽然在杭晟意料之外,对这个还不知道自己才是真凶的情敌,他依旧没有宽恕丝毫不,应该说是没有手软丝毫。
见到大厅内坐着的两个人,杭晟脚步微顿,眼中范过一丝不耐,但想到眼中钉如今已然“伏法”,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反正君祁已经死了,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的地位时,内心还是滋生出了类似于变态的兴奋感。
“大人,温姑娘,不知这么晚了,二位怎的还在大厅里?”
温瞳忽然就觉得这杭晟其实是个实实在在的伪君子,从前或许还觉得他只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犯了糊涂,如今看来,分明是自私占有。
顾靳澂正单手托着腮,百无聊赖的用另一只手去玩温瞳的长发,微微卷曲的发尾缠绕在指尖,凉凉的触感让人觉着很舒适。
“夜深候人罢了,杭大人事多人忙,我们便是在这里等等,也是无妨的。”
杭晟心里有些疑惑,不是是否是手上沾染了第二条人命的原因,他的眼神较之从前都多了些阴暗狠辣。
“顾大人这是哪里话,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同下官说便是了。”
顾靳澂眼神是何等毒辣,怎会看不出这细微的变化,略微瞥了眼温瞳的手边,后边便会了意,相当具有演员自我修养的微笑上前。
“杭大人这也是说的哪里话,我家大人不过是看到了个不错的玩意儿,想送给杭大人呢,等些时候也无妨。”
杭晟望着眼前这个笑容甜美的少女,见她从一旁包扎的严实的布袋子里小心的拿出了一个物件,烛火下那物件闪现着温润的光泽,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上等之品。
可在他眼中,此刻那东西却好像是长了毒性子的蛇,在温瞳人畜无害的笑容下,显得那么可怕。
“顾大人……为何要送下官此物,下官的府上并不缺器具,这样的上等好品,下官怕是……承受不起。”
顾靳澂站起来,走近几步,将温瞳手中的烧蓝茶盏拿在掌心,眼神突然凛冽起来,语气森冷道:“杭大人别的没有,先见之明还是有的,这东西,你的确承受不起。”
话音刚落,那只完好的茶盏便急速坠落下去,“咔擦——”一声脆响,摔碎在了地上。
许是在官场也有些年岁了,杭晟还未见到过像顾靳澂这般有些无赖的上司,那摔碎了的茶盏……究竟是何意……
他记得,当日自己并没有在这个杯子上涂抹毒药,那么真正被涂上了毒药的杯子又在哪里?
不,自己的准备那么万无一失,这么久了,茶盏上应该不可能再有毒药的的痕迹才是,怎么会这样……
温瞳站着打量杭晟的脸色,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和顾大人呆的久了,眼里的那几份冰冷也学得八分,这的确算是她和顾大人一起遇见过那么多案件中唯一一个,知道了真凶却似乎再没有理由抓捕的例子。
真凶?在世人眼中“真凶”今日午时已经被处决,何谈其实真凶另有其人?
“杭大人是不是在想,还有两只杯子去了哪里?是不是还想问,这茶盏是哪里来的?”温瞳收起自己的袋子,出声打断了陷入了盲圈的杭晟。
杭晟猛地一顿,额角出现了冷汗,突然哑口无言起来,忍不住蹲下身子,伸手想要去捡那些碎片。
顾靳澂半蹲下身子,目光与杭晟平视,开口道:“想必看到君祁投案自首,杭大人内心该是欣喜的紧,身为朝廷从二品外官,暗地里染上了两条人命官司,不知杭大人这乌纱帽是否还能带的稳当了。”
杭晟猛地抬起头,目呲欲裂道:“顾大人此话何意?顾大人岁身居高位,却也没有调动朝廷大员的能力吧!”
“的确。”顾靳澂不以为意的站起身,“我向来不爱管这些官员调动的事,让太子去头疼便是,不过杭大人眼下好歹还照顾着杜若一条人命,且不说是不是杭大人所逼,这也暂且不失为一件可以歌功颂德之事?”
杭晟攥紧了拳头,杜若……和这高官之位,都是他心头所好,他……他一个都不能丢。
正在此时,却忽然有几个丫鬟急匆匆的跑过来,顾不得顾靳澂温瞳还在场,张口便道:“大人!小姐,小姐她醒了!而且小姐她……”
丫鬟还未说完,杭晟便跑的看不见身影,温瞳和顾靳澂也随后紧跟而上。
“小姐她脸上的黑斑也没有了……”小丫鬟喃喃的说完这句话,奇怪的看着这几个怪人。
温瞳此刻担心的是,杜若醒来的时候太巧合,也太……让人难过。
如若她知道君祁已死,会不会也要去殉情?
温瞳和顾靳澂刚赶到的时候,场面混乱的很,杭夫人见了鬼一般又气又急,碍着身边多个衙役驾着根本无法动弹,杭城则是楞在离杜若不远的地方,再不能前进一步。
那半张脸上的可怖黑斑奇异般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半张凝脂一般的白皙肌肤。
面前站着的这个盈盈美人,饶是身边满是美色的顾靳澂,也不由得对这个女子的相貌赞赏。
这不是单纯的美艳,而是从内里盈盈散发出来的气质。即使是在夜里,也觉得这个女子明眸皓齿,浅笑温温,让人如沐春风。
大约是做久了医者的缘故,看着每个人的眼里都有一种天生的慈悲,不卑不亢,不有大喜也不有大悲,一袭竹青色的长裙,长发绵软不施脂粉。
杜若温和的双眸四下转动了一番,似乎是略过了杭夫人与杭晟,独独看到了温瞳。
“啊,是温姑娘,好久不见了,上次擦伤的手臂已经完好了罢。”
温瞳指尖微颤,不知为何,忽然有流泪的冲动。
杜若是所有被收录进《江湖绝色录》得美人中最美好的一个人,活的淡泊而安稳,与世无争偏又怜悯众生。
就是这样一个,对她这个偷东西的贼还挂念着伤口的好姑娘,为何不被老天妥帖收藏,好好对待,
温瞳忍住了就要夺眶而出的泪珠,笑得灿烂:“杜姑娘医术高明,我哪点微不足道的小伤口早就好了!”
“那便好了,再次见到美丽的温姑娘,我好开心。”杜若回以一个笑容,似乎完全不当做自己是个被人议论纷纷,沉睡了三个月刚苏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