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夜在人群里逛来逛去，大抵是这群商人确实不太关注诗人圈子里的事，所以没几个能把姜子夜认出来的。即便认出来了，也无非是上前商谈几句，聊了些有的没的，确认姜子夜不是代替周若卿而来，心里的大石头便也放下了。
起初还有些人很讶然姜子夜的到来，毕竟姜子夜虽然成亲入周家大门，但也差不多了。小小赘婿，何敢插足此般生意？但后来，有人告知那些消息闭塞的好友，表明周家的香水生意，就是姜子夜到周家没多久之后推出的，其中的弯弯绕，实在很难让人不将姜子夜和香水联系在一起。
有人听了，深以为然；有人听了，不以为然。
不过对于姜子夜，很多人还是抱持着警惕的，尽管他嘴上说不是代表周家来的，难保这不是假话。如今金陵蚕商大开仓货，是最好收取蚕丝的时候，不夸张地说，这关乎接下来一整年的生意，绝不能马虎大意，宁可多留个心眼，耗点心神也行。
姜子夜闲逛一圈下来，大致知道了这群人的来历，从小兰整理的名单看，最具竞争力的还是萧家、金家以及曾经的布业巨头叶家。萧家的生意是一口气签下来的，每年都会有额定的蚕丝送往他们家，金家则是求了中，直接去郊外的蚕商合作。
至于这个叶家属于广撒网，多捞鱼，浸**此道多年，早已积攒雄厚的人脉，难听点就是，现在各家都是吃叶家的残余。他们不屑于和叶家撕抢郊外的生意，入行也比萧家晚，一步步的才走到了今日，把持着城中大半的蚕商生意。
叶家的价倒是不难查，年年都是这么高，一斤500文，要是变黄变色的则是150文，至于再往下的劣质蚕丝，叶家便不会要了。不过也有人会低价收购，处理过后转手再卖，但价格不会很高，顶多就是十来文的差价，而且很不好卖。
没多久，耗子也回来了，不出姜子夜所料，基本上都吃了闭门羹。耗子耷拉着脸，刚想和姜子夜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姜子夜一个眼神便将他镇住了，稍微摇头，示意他先离开。耗子心里不解，再加上刚才的失利，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敢来凑热闹了。”
“谁说不是？”
此前和耗子交谈过的商人摇头失笑，嗤笑耗子不过是商道新人。姜子夜沉默着，看了一眼，随后也默默地离开了这里。等到了门外，就见耗子背靠一堵院墙，双手环抱，一脸幽怨，看起来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女娘似的，满脸沮丧。
姜子夜走过去，喊道：“走吧。”
耗子长叹口气，追上去说道：“公子，生意人说话都这样吗？”说罢，学着刚才那几人的语气，阴阳怪气地模仿，说道：“今日，几位报的是什么价？”
那几个商人说话遮遮掩掩的，打着太极，什么话都不说明白，不把价说出来，耗子是理解的。但偏偏要扯什么叶家，别人的家长里短，几个大老爷们儿聊得火热。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叶家的女娘，跑到蚕商这边说着闲话了。
瞧着耗子那滑稽的模样，姜子夜失笑，道：“叶家是蚕商们的大客户，他们家里的动向是很重要的，要是叶家开始对蚕商们的态度变了，或者断了合作，这就意味着蚕商们会适当的把价格压低，尽可能吸纳更多的交易，以此弥补叶家举措造成的损失。”
耗子撇撇嘴，表示不懂。
今天在这里走一遭他算是明白了，这些商人都不会说话的，明里暗里各有一套，不像是江湖，有什么话挑明了说。倘若不爽，那就拳脚上见真章，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即便死了也没什么后悔的，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我们去其他蚕商那边看看情况，秋云纱的制作早已在市面上流传，但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丝，才始终不曾大面积推广，如今这时节正好，秋云纱所需要的丝，价格将会倍增，我们要提前摸清楚各家的底，然后让周若卿出面去压价。”
接下来的时间，耗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混迹在商人的圈子里，孤独一个人，像极了孩子在大人的世界里慢慢摸索，那种感觉令人孤独且窒息。姜子夜每次的出现，都能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就像是孩子找到依靠般。
而还不等耗子缓过气来，姜子夜已经动身前往下一家了。
如此往复。
一直到了晚上，姜子夜才真正停下来，找到街边的面馆歇脚。
耗子深吸口气，一口闷下半碗面条才直呼一声：“爽。”
今天跟着姜子夜几乎跑遍了大半个城，这还是串街走巷，要是走大道，今天都未必走得完。
姜子夜吃着面，吃得漫不经心，回忆着今天的事。
耗子问道：“公子这是觉得何处不妥？”
“没什么，先吃饭吧。”姜子夜笑道：“明天继续。”
“啊？”耗子愣住了。
看着耗子这震惊的表情，姜子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明天是最后几家了。
吃着面，姜子夜的思绪越发的活跃了。
今天接连走了七八家的蚕商，他去谈过两家，但都表示没有秋云纱的蚕丝售卖。当然，没有也许是真的，但姜子夜更偏向于是假的，因为周若卿很确凿的说了，这两家是必有秋云纱的蚕丝，如今说着没有，多半是背后有人提前运作了。
耗子吃不尽兴，又叫了两碗，正吃着，姜子夜忽然抓了他手腕，压低声音说道：“耗子，今天晚上帮个忙。”
见姜子夜一脸正色，耗子突然紧张了。
他看着姜子夜，静等着他开口。
只见姜子夜左右看了看，说道：“还记得今天我谈生意的两家吗？”
“薛掌柜？刘掌柜？”耗子点头，这怎么可能不记得？他还装作商人去谈过，结果没一会儿就被轰出来了，实在是没谈生意的天赋，虽然这两个掌柜嘴上说的恭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不愿意和耗子合作，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