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棋局结束，已经不知不觉间到了炽烈高悬之际。两人的棋局结果，自然是杨万山领先半子，但对此，杨万山却表现出很浓厚的好奇，他指着姜子夜最初的那颗棋，问道：“小友的这枚棋，从最初到结束，未曾发挥特别的作用，是何解？”
杨万山的疑惑都快堆成小山了，就因为这枚棋，整盘棋都下得格外小心，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它身上。可从头到尾，姜子夜都未曾将它启用，说它是废棋，也不全然，有时候姜子夜也会借用它围剿黑子，只是对整盘棋局而言，没有产生太大的效果。
听着杨万山的疑惑，姜子夜想了想，解释道：“那是让的一枚棋子。”
姜子夜直言不讳。
与其弯弯绕的说出一大堆让人听不懂的解释，还不如直接点。而且，杨万山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否则，又如何能在文坛有如今的成就和威望？让棋，同时也是姜子夜心里的想法，古代的棋路多变，但都已经被现代研究得差不多了，这是不想占便宜。
闻言后的杨万山明显怔了怔，然后才抚着整齐的花白胡须大笑：“有趣有趣，老夫下棋多年，从未见过小友这般有趣之人。”说着，便开始拾起棋盘上的落子，继续道：“来来来，小友与我继续，待得一会儿，便留在府上用膳，今日可是有从京城送来的糕点。”
“阁老盛邀，却之不恭。”姜子夜暗自深吸口气，意识到现在还没到时候，便耐着性子继续和杨万山对弈。同时，杨万山也开始很认真地下棋，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倒也不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完全是因为觉得姜子夜值得自己如此，不能同寻常棋手比较。
又是两三盘棋局作罢。
姜子夜胜一场，杨万山胜三场，其中有两局，杨万山都是险胜。对于其他人的棋路，杨万山早有了解，但对于姜子夜，却茫无头绪和规律可循。他的棋路多变，今生罕见，有时候的攻势无比锐利，有时候却又徐徐图之，即便少有防守，也纯粹是因为没有进攻，主打的就是不吃亏。
待下人传来用膳的消息，已经是昼亮时分，温和的太阳如灯泡挂在天上，照出温和的光。对于秋后时节，这样的温度正好，既不会觉得晒人，又能美美地享受到阳光的沐浴。倘若换成夏日，到这个时候的太阳，那可就如洪荒猛兽，难以招架。
席间，姜子夜和杨万山秉承着‘食不言’的规矩用膳，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即便如此，气氛也不会觉得让人压抑。
杨万山自不必说，本身就是贵胄，举止得体大方，威严中不失亲和，一举一动都带着浑然天成的韵味。而姜子夜上一世也是上流社会的顶尖，吃饭的规矩那是一套一套的，即便不小心发出声响，也能巧妙的化解，和杨万山吃饭，更是规矩中不带拘束，肆意中又带着思虑。
半个时辰，一顿饭作罢。
杨万山邀请姜子夜去花园散散步，意味明显，而姜子夜也知道，接下来就是属于自己的战场了。
这一战若输了，周家必亡。
到了花园，姜子夜看着浓淡相宜的院景，没有如其他人那般拍马屁恭维，而是笑道：“之前下棋还未觉得，现在回过神来看，阁老布置的院景倒是有些意思。”
“有些意思？”杨万山抚着胡须大笑，道：“小友不如细说说？”
“满园春色关不住，墙角金粟独自开。”姜子夜半开玩笑的说道：“杨阁老不正如金粟？远在金陵独自盛开，纵然京城花团锦簇又如何？”
杨万山细细品着这半首残诗，他也知道此对并不正宗，当是姜子夜临时改的。不过这蕴含的意思却值得让人深思。俄顷，他又看向姜子夜，笑说道：“京城繁华危险，花丛里亦是如此，小友之见解能到如此地步，我倒是觉得，若寻小友这般佳音，也是值得。”
姜子夜闻言，立刻抱拳躬身，连说自己只是有感而发，实在不敢和杨阁老称友。但是，杨万山却满不在乎，笑着拍了拍姜子夜的肩膀，又道：“最近京城风云四起，金陵也不安生，小友既然拿着拜帖前来，定有缘由。此般死里逃生后，亦不顾身体安危，想来小友将做之事，恐只有老夫能帮衬？”
“阁老明鉴。”姜子夜侃然正色，叹道：“我中毒昏迷之际，还是鲁山大哥不远万里奔赴，此恩，我铭记在心。只不过这段时日周家遭逢大难，小人祸害，家宅不宁，倘若杨阁老能相助一把，日后杨阁老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晚辈定当全力为之。”
杨万山细细倾听着，两人的步子也慢慢缓了下来。
他扭头，瞥了眼姜子夜，问道：“那小友可有什么办法？老夫，又如何助你？”
“晚辈斗胆了。”姜子夜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您在靠北边老城区的位置有店铺三家，若是您愿意，晚辈愿以十倍价钱收购。”
“十倍？”杨万山的心思开始活跃起来。
他倒是知道靠北边有三家自己的店铺，但这些年不曾怎么管理，再加上地势偏僻，往外一大片都是荒废的旧宅。若论市面上的价钱收购，最贵的也不过八百两。而今，姜子夜却要用三倍价钱收购三家店铺，这着实引起杨万山十足的好奇心。
“小友这是何意？”他问道。
“周家若度过此劫，必要破釜沉舟，不瞒阁老，我已经派人在郊外散消息，暗示外面的人，官家将要收购那大片的荒废之地。按照律令，赔偿将会以所购房屋的三倍返还。那片荒地，早些年间都是贫苦人家的栖身地，只是后来金陵的发展方向慢慢变了，所以才会到今日这般杂草丛生的地步。”
姜子夜眉头紧皱，他知道，自己瞒不过杨万山的。
与其从一开始就欺瞒，不如坦诚相待，当然，他并非愚人，如果不是对杨万山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也不会这般。
然而，当听完姜子夜所言后，杨万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