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控者三部曲:复仇罪案故事集

第十七章 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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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朔坐上老年代步车算起,一个半小时后学校门口没几个人了,林朔他妈还没接到孩子。那期间她先是给林朔打电话,打不通,后来发了慌,又打给孩子班主任。班主任打了一圈电话,确认一放学林朔就离校了。她们见面后一起做无用功,给林朔同学挨着打电话,最后报警。

派出所民警来到学校,调取校门口的视频,从里面发现了林朔:他顺着人流过了公路,离开监控视野。

不久后林明坤来到学校,一见警察就说他刚才打通了孩子的电话,但是被那边挂断了。

民警立即联系分局(该分局不是西城公安分局),请求定位电话位置,并且很快找到了目标。那是个中年妇女。当民警找去的时候,她女儿正在开心地研究那块表。面对警察追问,她一脸无辜,说下午接完孩子回家路上,女儿在车后斗里发现了一块表。得知那玩意能接打电话,她就让孩子戴上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民警意识到林朔可能被什么人控制了。

林朔不可能扔掉自己的表。谁干的?要么是人贩子,要么是绑匪,就这两种情况。民警把情况报告给分局,然后叫林朔父母回家等电话。

事发当夜,分局的李队长找到林明坤。

这个李队很有经验,一上来就把人贩子排除掉了。

林明坤问为什么。

李队说:“很明显啊。孩子出了校门一路小跑,直接过了马路,根本没去找他妈。你告诉我为什么?”

林明坤不笨,马上说:“你意思是熟人作案?”

“对!而且这个熟人一早就见过林朔,他们约好了!”

林明坤装糊涂:“熟人绑架?谁那么恨我啊?一个也没有!”

“绑架不准确,更确切地说是诱拐!”

李队很果断。他叫手下把林明坤夫妇的手机通讯录导出来,挨着筛查。

他告诉林明坤,警方正在排查学校附近的路面监控。不管是谁干的,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都至关重要。如果对方有诉求,那么一定会联系家属。为此,警方对林明坤家的所有电话进行了技术布控,一旦对方来电,就能立即定位抓捕。

听说儿子可能被熟人诱拐了,林朔母亲紧张得要命。

她向李队反映了一个情况:“我家林朔在班里有个仇人。”

“什么仇人?”

“那小子叫毛毛,一直跟林朔有矛盾。今年暑假,那个孩子被人家猥亵了。前几天开学,林朔不小心把他被猥亵的事告诉了同学,结果那个孩子可能觉得伤了自尊,自己跳楼了!你别那么惊讶,只是摔断了胳膊。当时他妈凶得要命,扬言要弄死我家林朔!”

这里头竟然牵扯别的案子!李队进一步询问,然后联系西城公安分局。

没多久,西城分局派伊辉、王可来到林朔家。

了解完情况,王可对李队说:“不是武玫干的,她一直在医院照顾孩子。”

“不是她?”李队很意外,一根接一根抽烟。

这时,伊辉在旁边跟林朔母亲吵起来了:“你家小孩就是混蛋,欠教育!就算今天不出事,将来麻烦也少不了!”

林朔母亲哇哇叫:“我家小孩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来说这些?你算哪门子警察!滚!”

伊辉和王可被人家轰出去了。

他俩丢了面儿,赖在人家门口抽烟。

王可说:“你不觉得这事有点巧?”

伊辉说:“你怀疑武玫?”

王可说:“我知道不是她干的。我怀疑她有同伙!”

伊辉扑哧一下乐了:“谁?”

“不知道。”

伊辉叼着烟屁股想了半天,说:“罗正男咋死的?被她活生生拿剪刀戳死的!从我们第一次见她到现在,她一直独来独往,我们拿她没办法!要真是突然冒出来个同伙,不见得是坏事……”

林朔失踪二十四小时后,林家没有接到任何可疑电话。追踪的黄金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林朔母亲急得要发疯,林明坤反而冷静下来。

他给他的助手苗准打了个电话,叫他去“隔音室”见面。

隔音室就是他们上次对付谢彦的那个房间。

到了那里,林明坤把儿子失踪的事说了。

苗准摸着脸上的白斑寻思了一会儿,说:“谢彦?”

林明坤点头:“想到一块儿了,我也觉得是他干的。”

“他想干什么?逼你放他儿子?”

“呵呵!他也就那点念想!”林明坤眯起小眼睛说,“小看他了!没想到他玩这一手!”

“垂死挣扎!我查查他手机位置。”

他出去拿来笔记本,插上网线开始查询——那天对付谢彦的时候,他收了谢彦的手机,偷偷在里面装了个定位软件。他干那种事驾轻就熟。大半年前,“夜莺案”中的葛云辉因为手机被窃听才在楼顶中了枪。那部手机里的窃听软件就是他装的。

查询很快有了结果:谢彦的手机在家里。

苗准很快来到谢彦的别墅,发现那里锁着门。

大白天他不敢乱来,于是向保安打听情况。

保安说谢彦开着车出去,好几天没回来了。

苗准有点不信,塞上一包烟继续追问。

保安说这是高级社区,每个业主、每辆车他们都认识,不会错!

苗准回到车上跟老板汇报。

谢彦不在家,下一步上哪找?林明坤犯难了。他知道要是向警察求助,很快就能找到人,可他不敢那么做。那样一来,警察势必会问他为什么怀疑谢彦?那个问题他回答不了。而且更令他担心的是,一旦警察抓到谢彦救回儿子,那么谢彦就得交代动机。那样一来,他就得接受警方调查。虽然谢彦没有证据,所以那种调查不致命,可是他怕警察紧咬着他不放!

找到谢彦才能救回儿子,可是又不能让警察去找,这就很麻烦。

没过多久,他想通了一件事:谢彦在跟他比耐心。他想明白了,只要他这头放掉谢彦的孩子,那头就放林朔。想通这一点他就不怕了。他能确定林朔没有危险,所以他还有时间……

武玫一直在医院。

她在等,等谢彦自杀的消息。

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她觉得自己的行为一点也不真实……

搞定林朔的当晚,谢彦去租赁公司归还了租来的车,然后开着自己的车去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他用武玫给他的备用钥匙,打开了武玫家的房门。

他在那里待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他拿着一瓶白酒上了车。

车子在夜色里徐徐前进。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终于,他印象里的那个巨大的隔离石墩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再见了,我的一切。好的坏的,就那么着吧!

他松开安全带。

下一秒,随着油门的轰鸣,那辆车像子弹一样朝着前面的大石墩撞过去……

第二天早上,江志鹏一上班就接到看守所的电话。打电话的人说,王文丽有急事找他。

王文丽能有啥事?江队纳着闷去了看守所。

王文丽拿着一张报纸。

见到江志鹏她赶紧把报纸抖搂开,指着上面一张照片说:“就是他!守庭画的第二张素描就是这个人:谢彦!”

“确定?”

“绝对错不了!”

江志鹏打开报纸,看到一行醒目的标题:滨海籍著名导演谢彦因酒驾发生交通事故,不幸离世。

居然是他?为了验证王文丽的话,江队来到毛毛所在的医院。

就在他到医院之前,武玫刚从手机上看到那条新闻。

谢彦真死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她还是无比震惊。她佩服那个男人说到做到的勇气,也为他的决绝感到惋惜。

惋惜什么?她很快从那个情绪中挣脱出来:自作孽不可活!他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自杀还能怎样?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个不错的结果了!那么做至少保全了名誉,还能狠狠将林明坤的军!

哎!不知道他有没有毁掉那个交易视频!她又紧张起来。

谢彦的死就是信号,那表示绑架已经完成,接下来该她做事了。那么要不要放弃?要不要置身事外?赌还是不赌?

她正琢磨着,江志鹏来了。

“看新闻了吗?”江队掏出手机。

“什么新闻?”武玫装糊涂。

江志鹏打开手机递过去:“谢彦酒驾死亡那条,一个有名的导演。”

武玫装模作样看了半天,心里早就琢磨透了江队的意思:你早不来晚不来,谢彦一死就冒出来了!而且问题这么针对!还能为什么?肯定是王文丽看到了新闻!

她指着新闻里的照片说:“这个人很眼熟啊!”

“在哪儿见过?”

武玫故作惊讶:“哎呀!杨守庭的素描本上画的就是他!”

“确定?”

“对!你看这个四方脸,这个眉毛……”

江志鹏火速回到分局,召集弟兄们开会。他把事简单一说,大家都明白了。相应的,问题也来了。

江队狠狠敲着桌子问伊辉:“不是怀疑武玫搞事吗?先设局整死罗正男,然后还有下一个。好了,下一个出来了!酒驾死了!这里头有没有武玫的事?到底什么情况?”

伊辉挠着头说:“我不知道!”

“其他人呢?”江队见无人说话,于是随手点了两个人,派他们去交警队核实。要是酒驾结论没问题,车子也没被人动过手脚,那么他就让谢彦这个人翻篇!

相应的,谢彦死了,对武玫的监视也就没意义了。对他来说,杨守庭的案子已经结束了,罗正男的案子也没有后遗症,而且还挖出来以陈玉田为首的一堆人渣,破了一个猥亵儿童的大案,一切都很完美。

他很真实,真实到不希望刑警队有事做。一定程度上,他很赞成当年栖凤分局原刑警队长秦向阳的观点——秦队长说过,他做不到跟一群手下安心坐在办公室里,然后有队员闯进来,或紧张或兴奋地来一句:头儿!有案子了!警员们随之出动。那种生活像僵尸,每天时时待命,只为等待案发、等待死亡降临。他觉得那样的工作模式缺乏意义。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失业,换取这个城市减少一桩命案——江队同样希望弟兄们天天清闲、无事可做,因为那意味着辖区内一片和谐。问题是他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一有案子他就急躁,就希望早点搞定,闲下来,那使他经常错过寻找真相的机会……

这天早晨,林明坤是整个滨海最郁闷的人。

谢彦酒驾致死的信息惊得他合不拢嘴。

怎么可能?那小子就这么死了?那笔待洗的钱怎么办?钱庄的损失找谁要?林明三坐牢的代价找谁补?这亏到姥姥家了!

他越寻思心里越堵,只差一口血吐出来。偏偏他老婆是谢彦的粉丝,看到新闻后在那长吁短叹,感慨人生无常、天妒英才……他恨不得上去给她几个大逼兜!

不对!他又想,那小子真是酒驾致死?真是意外?为什么不能是自杀?

自杀?这个想法把他吓了一大跳。

可他很快又意识到这个想法站得住脚。为什么?他把自己放在谢彦的位置上考虑:猥亵男孩被拍视频,孩子被绑架,半生荣耀攥在别人手里,还要筹集三个亿去弥补别人的损失……他不得不承认,谢彦被他逼得太紧了。那么,在那种极端状况下,自杀无疑是个破釜沉舟的好法子,能彻底解决问题。

没错!谢彦一死,不但那些视频啥用没有了,连他儿子也失去了价值。

他正心慌,苗准打来电话,叫他到门口。

他家所有电话都被监控了,他们不敢在电话里多说。

林明坤踢踏着拖鞋往外走,没忘跟值班警察打招呼。

苗准从车上跳下来,急切地说:“谢彦死了!不管是意外还是自杀,我们都被他将死了!”

林明坤叹气:“蝼蚁尚且偷生!我没想到……”

苗准说:“咱们的绳扣太紧了!他儿子现在没用了!”

林明坤急了:“可我儿子还没回来!”

苗准说:“所以,他一定有个同伙!”

“同伙?有道理!”林明坤反应过来,骂道,“这买卖赔大了!”

苗准说:“他敢自杀,但是敢不管他儿子死活吗?我觉得林朔没有危险。他就是逼我们先放人!”

林明坤点上烟,默默地抽起来。

苗准说:“我们要么先放人,要么陪他继续玩!”

“玩个球!他儿子没用了!我很担心林朔!”

苗准不甘心地说:“先放人就再也找不到他那个同伙了!那个人知道我们对谢彦做了什么,我们却连TA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林明坤说:“没事!没有证据,谁也威胁不到我们。”

“我觉得谢彦有个窝!同伙和林朔都在那里!”苗准眯着眼说,“还有!我觉得我们可以继续用他儿子威胁他老婆,让那个女人搞钱……”

林明坤认为苗准的想法很幼稚。要是继续进行威胁,很可能会激怒谢彦的同伙。万一对方来个鱼死网破,那林朔就危险了!

“算了!我不放心林朔!”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把他儿子放了吧!等林朔回来再说……”

一小时后,林朔母亲接到泰国警方的电话。电话里说他儿子找到了……

武玫有个天真的想法,觉得她所谓的任务持续不了多久。她认为林明坤看到谢彦出事的新闻,很快就会放人。只要那边一放人,她的任务就结束了。

她偷偷拿出谢彦老婆那部手机,看一眼就关掉,过一会儿又打开……她在等谢彦老婆发信号过来。谢彦告诉她短信内容是字母“V”。可是她盯着那部手机折腾了一天,还是没收到任何信息。

这两天毛毛的情绪好了很多,虽然没有主动跟武玫说话,但是也不再拿东西扔她了。这是好现象。她不急了,急也没用。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和孩子的关系就能恢复如初。

那天晚上毛毛睡着后,武玫离开了医院。

谢彦出事的新闻带给她一个利好:警方放弃了对她的监视。她对此心知肚明。她从商店买了水和方便面,骑上电动车往西走。

夜里车少人少。没用多久,谢彦那个仓库已经近在眼前。

那个关人的01号房间背靠公路,没有窗户,从外面看去漆黑一片,也听不到声音。

武玫麻利地打开铁门的挂锁,推着车子进去,然后来到01号门前。她戴着手套,防止开锁时留下指纹。此外,方便面和水瓶上的指纹也要擦干净。

她刚打开那扇木门,就听到了叫骂声。

“放我出去!我爸饶不了你!”

“你是不是被毛毛他妈收买了?把我搞到这里替他出气?快放我出去!”

没错,是林朔!被关进笼子里了!你小子也有今天!武玫的心情突然好起来。

她没开灯,只用手机照着亮。

她一进门就感觉脚下软软的。她把光打过去,发现从门口到铁笼之间果然铺上了地毯。毯子是乳白色的,宽约一米。那个颜色对比度高,有痕迹落在上面很容易分辨。

谢彦你可真行!她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谢彦说过会铺地毯,还嘱咐她事成临走时把毯子收走毁掉,那样房里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她抬高光线往里走,很快发现那个笼子的孔洞已经被铁皮封住了。那也是谢彦的承诺。那样一来,林朔就看不到她,她就是安全的。

“谢彦?谢叔叔?你聋吗?放了我吧?求你了!”林朔听到动静,在里面疯狂地折腾,使铁笼轻轻晃动起来。

武玫找到铁笼下面的方孔,用脚把食物和水踢了进去。

林朔拿到东西,接着叫起来:“有没有巧克力?”

还想吃巧克力?以为来度假的吗?武玫又想,要不下次多带点东西来?省得来回跑?不行!就是要饿他,渴他!否则谢彦早就给他准备东西了!对,下次只有水,看你还有力气折腾?

她没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过多停留,锁好门很快离开。

那晚林明坤失眠了。

天亮后他在屋里转来转去,像拉磨的驴。

他老婆知道他担心儿子,所以懒得劝他。他呢,的确是担心儿子,可他想的事和他老婆根本不一样。

谢彦的儿子恢复自由已经快二十四小时了,可是林朔还没回来。怎么搞的?难道被谢彦耍了?他后悔了,后悔没听苗准的,放人放早了,连搞成平局的筹码都没有了!

这天晚上武玫成心没去给林朔送吃的,她想让那小子吃点苦头。林朔失踪这件事,她知道林明坤首先会怀疑她,然后才会想到谢彦。林朔失踪时她在医院里,所以她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只是很着急,希望赶紧把林朔放走。为此她早备好了安眠药,只要收到谢彦老婆的短信,她就把安眠药放进水瓶里。等林朔老老实实睡过去,她再打开笼子和房门即可。林朔醒来后自然会逃离那里,那之后的事就跟她无关了。

那晚隔壁病床原来的病人出院了,换成了新邻居。新来的是个老人,有一大帮亲属陪着。武玫很自然地跟那些人打招呼。

当房间里稍稍安静下来,她忽然生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我的脸皮怎么突然变厚了?那是一种微妙的变化。从前她连学校都不敢去,生怕人们质疑她和孩子之间的年龄。那个十四岁的年龄差,很容易使人把她当成毛毛的姐姐,可是人们一旦知道她其实是孩子的母亲,就难免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她。她受不了那个。

回到当下,医院和学校其实没分别。这几天她经常遇到那种情况,就连护士也曾好奇她和孩子的关系,可她居然表现得很坦然。而且令她惊讶的是,这种情形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她居然刚刚意识到它。她真正投入进母亲的角色里去了,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她坐在床边,托着腮,安静地看着毛毛的后脑勺,希望他快点好起来。那种感觉很好,让她眼里充满光彩。

距离上次行动四十八小时后,武玫再次来到仓库。

这次比上次从容了许多。她来到木门前,一边开锁一边暗暗咒骂林明坤:没人性的家伙!居然还不放人!为了利益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提着东西走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进屋就感觉不对劲。屋里安静得令人发慌,空气里似乎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那小子睡着了吗?

她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手机一亮,她的汗毛紧跟着奓起来。

微弱的光影下,笼子的门虚掩着。门外趴着一个瘦弱的身体,面部朝下。身体大部分趴在地毯上,一只脚扣在笼子边缘,鞋子掉了。

武玫迅速调整光线,壮着胆子把房间其他地方都看了一遍,然后紧紧捂着嘴蹲下去。

林朔!她差点叫出声。

她见过那小子。眼见这幅小身板以及那件松松垮垮的校服,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林朔?她轻轻叫了一声,发现对方没反应,赶紧站起来把灯打开了。

灯光一亮,她看清楚了:林朔安静地趴在那里,背部没有任何起伏,身子底下有一大滩血流出来,把地毯染成了暗红色。

她紧了紧手套,然后伸出手去尝试把身体翻过来。

翻到一半,她去试探林朔的呼吸。

完了!死了!她赶紧把手缩回来,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谁干的?怎么会这样?

她不停地吞咽口水,鼓起勇气把林朔翻至躺平,让他脸朝上。此时,一道寒光刺了她一下。她凝神望去,发现林朔腹部插着一把剪刀。

她屏住呼吸凑过去细看,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把医用剪刀。那玩意通体银白,手柄长,尖端短而锋利,一下子不足以致命。那把剪刀紧紧嵌在林朔腹部左侧,在它附近还有七八个洞口,血从那些伤口里一股一股地冒出来。

望着那些伤口,武玫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眼前躺着的不是林朔而是罗正男。她杀过人,能想象那个场面:那是一连串的动作,不停地在林朔腹部猛戳七八下,最后再狠狠地来一下子。

她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毛毛!难道是毛毛?

毛毛见过她杀人,她当时用的就是剪刀。更主要的是,毛毛在住院,完全有机会搞到医用剪刀。此外,他还有足够的动机!他跟林朔积怨已久,冲动跳楼更是源于林朔的直接刺激。她越想越怕。可是毛毛怎么知道林朔关在这里?他怎会有铁门、木门以及铁笼的钥匙?又是如何抢先一步来这杀人?打出租?那他岂不是离开没多久?

武玫眼前天旋地转,瘫软在地毯上直不起腰来。

不行!不管是不是毛毛干的,得先把这里处理干净!她努力振奋起精神。

这时,她忽然看到林朔嘴角露出一根白色的线头。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颤着手把林朔嘴角扒开,捏住线头轻轻一拉,从里面拉出一截医用绷带。

天呐!绷带!

这肯定是毛毛的绷带。她马上想起毛毛打着石膏的右臂。

不能再动尸体了!她一下子跳起来,拉开笼子的铁门走进去。笼子里面没什么味道,异味早从笼子顶端的孔洞散出去了。她站在原地仔细观察,努力寻找毛毛的痕迹:那根条凳还横在那里;痰盂侧躺着;地上散落着方便面残渣;几个空水瓶躺在地上,有一个似乎被踩爆了。

深呼吸!冷静!所有痕迹必须处理干净!

院子里有水龙头可以用,可她找不到抹布,于是把尸体上的校服脱掉了。

地面是水泥的。她先把地毯外面所有可能留有脚印的地方擦干净,然后处理指纹。从铁笼到锁扣,到挂锁,再到木门和外面的大铁门以及门锁,所有能摸到的地方都要处理。做这些时,她的职业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为了寻找可能的生物痕迹,她以跪行的姿势一点点地移动,寻找发丝以及其他想不到的东西。接着,她拿出钥匙扣上的指甲刀,把林朔双手的指甲剪掉……

只剩最后一步了。此刻,谢彦的好意成了最大的累赘——她要把那截带血的地毯处理掉。那玩意卷起来有很大的一捆,没有长绳捆绑,很难用电动车拉回去。打出租呢?也不行。深更半夜,一个女人抱着一捆地毯坐出租,本身就是十分离谱的事,能给司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日后警方一旦排查就会暴露。这可怎么办?扔到路边?更不行。院子西边的玉米地呢?也很冒险。总之有人出没的地方都不行。她想来想去,决定把它暂时放在院子里,下次开三轮车过来弄走。由于院子的铁门挨着东墙根,开口朝北,视野开阔,她把地毯竖到了西墙根。

局面已经失控。她的心乱了。

她知道现在所做的一切只能延缓事情的走向,不能改变结果。可是毛毛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如果因为这件事就……她不敢往下想。

一切只是徒劳的挣扎而已。

她回到房间关上木门,然后从里面插上插销,把自己牢牢封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