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控者三部曲:复仇罪案故事集

第二十章 顶罪

字体:16+-

离开医院后,伊辉回分局带上移动硬盘重返交警大队。他总觉得路面监控里还有其他信息,可惜时间紧迫,他没有精力一帧一帧去回溯。要是有人脸识别系统就好了!可惜交警大队没那玩意。在滨海,只有机场升级了脸部识别系统。要想提高效率,只能通过分局把监控资料转交给市局或省厅。

他心里记挂着林朔的尸检报告。案发现场被凶手仔细清理过,有用的信息太少。他希望尸检报告能提供更多线索。

等他带着硬盘回到分局时,好消息来了。江队告诉他,局里联系到了那部电影的道具师。道具师说电影剧本是谢彦原创,所谓秘密就藏在那扇门里。

他说门的下半部分其实是一块活动面板。制作时,先把缺口凿出来,能够容许人从那里自由进出,再顺着木头的纹理把活动面板门嵌进去。为了让活动面板像门帘一样自然地掀起来,再放下去,他们在门正中间横着的部分里面嵌上一根横轴,然后把带有空心轴的活动面板套进横轴,就好比把一本带空心轴的挂历套进一根竹竿里。主体机关做完,还有附属机关。门的正下方有个不起眼的螺丝帽,那个螺丝帽是活的,用力按下去就能启动机关。此时只需用力向外推,就能把面板推开。当人钻出去后,从外面用力把面板扣回去,里面的螺丝帽会跟着复原。

这就是所谓的秘密。

听了道具师的讲述,大家都面露不屑。虽然无法想象螺丝冒里面的附属机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联动装置,但是大家都认为那是个失败的设计。真正的机关应该是大巧若拙、简单精致。幸好那部电影没上映,否则这么烂的设计不被喷才怪!

一辆皮卡开进分局,车斗里放着那扇门板。它不再是私人财物,而是案发现场的一部分。

门板被卸下来。

江队带着弟兄们来到院子里。

王可从驾驶室里下来,看上去垂头丧气。

他挠了挠头,指着门板对江队说:“道具师扯淡!它上面什么螺丝帽也没有!”

“怎么可能?”江队跑到门板前蹲下细看。

门板又厚又重,纹理非常粗糙。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有拼接的痕迹。它的中间有一道凸起的横梁把门板一分为二,那是很常见的制作工艺。现在,大家都知道那道凸起里面藏着一个横轴。知道这点就好办了。江队把视线集中在门板下半部分来回扫射,终于从粗糙的纹理里发现了又细又直的缝隙。视线顺着缝隙游走一圈,刚好是个长方形。长方形包围的部分就是道具师所说的活动面板。

此时有人拿来粉笔,把那个范围标出来。

找到活动面板,那启动面板的螺丝帽呢?没有。门板两面都干干净净,没有钉子,没有螺丝帽,甚至连被虫子啃噬的小洞都没有。

“什么情况!”

江队把门竖在墙边,然后朝着标示位置狠狠踢了一脚,然而那玩意纹丝不动。旁边的人看了也纳闷,围上去你踢一下,我推一下,可是仍旧没有反应。

“搞错了吧!像是一体的!”

“估计是个试验品。”

“对!做道具也不是一次就能成的!”

人们小声议论起来。

伊辉抱着胳膊站在外围观察,什么也没说。

“拆!”江队大手一挥,“拆碎它!老子还就不信了!”

命令下达,很快有人扛着电锯跑过来。

没多大工夫,门板已被断为上下两截。电锯顺着粉笔划线切下去,起初进展很快。当切割到长方形最下面的横边时,电锯突然死死卡住再也动弹不得,切割者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锯齿从卡住的位置拔出来。

大家正纳闷时,伊辉说:“里面有东西!你别顺着粉笔线切,抬高一点吧!你试试,一遇到阻力就继续抬高,小心崩断锯齿。”

切割者重新尝试了几次,直到把锯齿抬高到离底边五公分左右时,工作才得以顺利进行。几分钟后,那块所谓的活动面板终于落了地,相应的,门的下半部分就多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洞口。只不过因为刚才的原因,这个长方形的上下宽度比它本来的宽度短五公分左右。

那玩意一落地,真相终于出来了。洞口下边框上的木渣被拂去,露出来一条黑乎乎的金属。

切割者用锯齿试了一下,说:“是磁铁!强力磁铁!”

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长方形活动面板的底边里面,嵌着一根强力磁铁。那么与这个底边对应的正下方,接近门的底部必然还有另一块磁铁。正常状态下,两块强力磁铁牢牢相吸,一般的力度难以使它们分离开,也就无法把活动面板掀起来。那么问题又来了。既然普通状态下磁力如此强大,用脚踢上去都纹丝不动,凶手该如何启动面板呢?

大家正在琢磨时,伊辉走到王可身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王可听完用力咳嗽了一下,大声说:“是温度!加热到100度左右,强力磁铁就会暂时消磁!你从洞口钻出去,温度慢慢降下来,磁性又会恢复!”

“吆!有道理!”一片赞叹过后有人问了,“那么凶手该怎么加热到100度呢?”

王可又咳嗽了一下,说:“用高功率吹风机!最高热源150度就足够了。虽然磁铁封在里面,木头传热效果没那么好,但是总能把温度升上去。它们不受热的时候你死活打不开,只要受到温度影响磁力就减弱。不用到完全消磁的程度,你稍微费点力就推开了!”

“这么说现场原来有个高功率吹风机?”

“没错!但是被凶手带走了!难道你们没有注意?门背后有个五孔插座被仔细擦拭过!”

听王可这么一说,江队马上想起路面监控的画面。

他明白了。武玫电动车的脚踏板上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原来是个高功率吹风机!事情已经很明显,谢彦对门进行了改进,并且把秘密告诉了武玫。

他承认通过温度控制强力磁铁是个巧妙的法子。如果没有那部电影,如果有人利用这扇门杀人,再伪造一个自杀现场,那么世上很可能又多出一宗悬案。但是现在他理解了伊辉的说法。站在当下的角度,在林朔被杀案里,这扇门的作用确实显得多余。

案子进展非常迅速。案发当晚出来的尸检报告又给警队带了好消息。

尸检报告里最有价值的结论如下:

1、死者腹部有八处伤口,致命伤在腹腔左侧主动脉。

2、伤口创口为小三角形态,深一些的则为菱形条状,这种创口呈现出剪刀的特征,但是所有创口又呈现一定程度的“刺创”形态,综合两种特征加以判断,凶器应为一种剪叶锋利且短小的剪刀,比如医用剪刀。

3、伤口既有垂直伤,也有侧击伤,后者角度跟人体中线有10度——15度的偏离。这里有两种情况,要么凶手左手持凶器(但不能因此确定凶手是左撇子),要么凶手右手持凶器,刺杀时身体偏向左侧,但是相比前者,这个姿势并不十分自然。

4、死者双手指甲均被仔细修剪过,指缝处未提取到有效DNA残留,说明凶手胆大心细,具有极强反侦察意识。

这些结论当中,对凶器的认定具有指向性的意义。武玫最近一直待在医院,有足够机会接触医用剪刀。对于伤口角度的说明也很重要,它为案件侦破提供了更广泛的参考方向。

监控,凶器,动机,这是江志鹏手里的筹码,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它们已经达到了刑拘审讯的条件,但是如果说凭借它们就能给武玫定罪,那显然还不够。可是话说回来,一上来就有足够指向性证据的案子本来就是少数。所以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先把目标控制起来再寻求突破。

这天晚上,就在江志鹏刚刚拿到尸检报告的时候,林朔的母亲再次来到他的办公室。这个女人已经在局里闹了一下午。起初还有人好言好语地劝她,可是不管谁靠近她,都会冷不丁被她挠一下。对于受害者家属的种种失常表现,大家见得多了,于是把她扔进接待室随便她折腾。

这位母亲一直嚷嚷着见王志鹏。她有诉求。除了让警察尽快给她一个交代,她还要求了解案子的最新进展。说白了,她想知道儿子是被谁杀的!如果案子破了,她自然会知道一切,可现在是侦破阶段,所以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

江队拿到报告急着开会。面对找上门的家属,他使出了杀手锏。

他告诉林朔母亲,案子一破他会亲自打电话通知,要是再无理取闹耽误案件进程,那就去拘留所里冷静一下。

林朔母亲又哭又叫,在江队身上抓挠了几下。

江队走到窗前,屁股对着她。

林朔母亲瞅准机会,拿起江队办公桌上的打火机,然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个一次性打火机放到桌上。

那个打火机是苗准改装的,按压键下面藏着一个小巧的窃听装置。林明坤以了解案情的名义让她来分局哭闹,为的就是给江队“送”这个打火机。现在任务完成了,她哭着离开办公室。

麻烦终于走了!

江队从抽屉里拿出尸检报告就跑。

跑了两步,他又回头抄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那个瞬间他心里冒出一个小小的错觉。他记得打火机是红色的,咋突然成绿色的了?记错了?管它呢!

他想不到,在这个打火机用完之前,他周围十米左右的声音都会被监听……

毛毛所在楼层护士站的小刘今天遇到了几件怪事。

早晨刚上班,毛毛的母亲来跟她借剪刀。

她把剪刀交给武玫时顺嘴嘱咐:“千万别弄丢了”。

武玫不是随口答应,而是反问怎么了。

她说护士站前几天丢了一把新剪刀。为此护士长还批评她上班走神。

武玫指着护士站背后的摄像头问:“谁会那么无聊偷剪刀?你们可以查监控啊!”

小刘捂着嘴小声说:“查啥呀!监控是监视我们的!有它盯着连手机都不敢玩!所以我们经常把它拧偏,不让它盯……这次丢了剪刀,顺带把我们拧监控的事带出来了!哎呀不说了,你千万别搞丢了呀……”

晚饭后,护士站来了个年轻人。那人戴着无线耳塞,右脸上有一块白斑,气质阴冷让人望而生畏。

他问小刘护士站前几天是否丢过剪刀?

小刘和同伴点头。

那人指着护士背后的摄像头问:“监控管用吗?知不知道谁拿的?”

小刘小声说:“我们把它拧偏了,啥也没拍到。”

年轻人走后,她们既纳闷又惊讶,半天说不出话。

苗准离开护士站,来到林朔的病房前。

他静静地站在门前,透过玻璃注视着房里的武玫。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苗准看向那边,发现来了一群警察,于是转身从走廊另一头溜了。

江队带着弟兄们经过护士站时忽然停住了。

他亮出证件,然后问里面的小姑娘:“前几天你们这里丢过剪刀吗?”

小刘赶紧点头。

“具体什么时候丢的?”

“说不准。”

“那个监控管用吗?”

“啊!我们把它拧偏了,啥也没拍到……”

“为什么拧偏?”

“那个……就是有时候玩手机……”

“现在有剪刀吗?给我看一下。”

小刘找出剪刀递过去……

警察离开后,小刘吐了吐舌头问同伴:“怎么回事啊?怎么都来问那把剪刀啊?”

同伴摇着头说:“也许刚才那个长斑的也是警察。”

“我看不像……”

江队和伊辉进了病房,其他人留在外面。

警察突然出现,武玫没有表现出任何慌张。她认为林朔之死足够隐秘,不可能这么快暴露。

从凌晨到现在,二十个小时过去,她早已平静下来。上午她去护士站借剪刀,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现实很残酷,那里果然丢过剪刀。

种种迹象表明,林朔就是毛毛杀的!

为什么?

动机明摆着:林朔严重侵犯了毛毛的人格,把他逼到跳楼的份上。然而事后复盘,她又觉得事情并不纯粹。毛毛是怎么知道仓库位置的?跟踪是唯一的解释,但是这里有个逻辑上的疑点。一个人跟踪别人,一定是基于某种原因。那么毛毛凭什么跟踪自己的母亲?除了这个逻辑疑点,还有一个问题。从进仓库到打开铁笼,需要三把钥匙。毛毛的钥匙又是哪来的?趁武玫睡着时偷走钥匙拿出去配的?

她想不通,却又不敢挑明了问。

从凌晨到下午,毛毛一直躺着。

武玫尝试了好几次,试图查看孩子右臂上的纱布。可是她一伸手,毛毛就把手臂缩回被子里……

江队他们进屋时,武玫正在削苹果。毛毛靠在床头发呆,脖子上吊着打着石膏的右臂。

“武玫,跟我们走一趟!”为了不影响孩子,江队没掏拘留证。

武玫稳稳地削完苹果才说:“咋了?姓罗的事情还没整明白?”

“不是那件事!你出来说吧!”

武玫犹豫了一下,跟着江队来到走廊。

她一出去,毛毛马上跳下床来到门边,打开一条缝侧耳偷听。

“有屁快放!”武玫抱着胳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们怀疑你跟林朔被杀案有关!”江队拿出拘留证。

“什么?”武玫心尖一颤。案发这么快?怎么可能?

她的耳膜鼓胀起来,仿佛有颗炸弹在旁边炸响。

现场打扫干净了!大铁门锁紧了!带血的地毯暂时藏在院子里!一切都没有问题,怎么会这么快案发?她不信。她本以为现场能隐藏很久。

如果案发现场是战场,那么她给自己设置了一套防弹衣。她以为那件衣服会在几个月后,甚至更久之后发挥应有的效果,可她想不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局面清晰了,她自己的防弹衣爆了,而她又是孩子唯一的防弹衣。

她垂下手臂,语气跟着慌乱起来:“我……我跟你们走。不!我走了孩子怎么办?让我安排一下行吗?”

武玫被带走后,江队叫大家凑了一些钱。

他把钱交给护士长,请她帮忙给毛毛找个护工。

武玫杀了人,这一走不可能再回来。那么毛毛怎么办?哎!作为一个父亲,江队被触动了。他把自己的电话写下来交给毛毛,嘱咐孩子有事可以随时找他。

当夜,分局审讯室。

江队一上来就拿出监控证据:“这个时间你去五一路干什么?”

既然案子发了,武玫猜到会有监控。她试图辩解,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车筐里的吃的送给谁?”江队打开医院附近小卖部监控拍到的画面,“你去这里买了方便面、水、饮料,两次都是深夜。有什么想说的吗?”

武玫继续沉默。

江队打开最新的监控画面:谢彦和武玫坐在一辆车上,车子沿着五一路行驶。这个画面是市局使用人脸识别系统找到的。除了它,还找到谢彦和林朔的同车画面。这两个画面的车牌号不一样。前一辆是谢彦本人的,后面那辆是谢彦租来的。

江队不着急。他把所有画面都放出来,让它们慢慢侵蚀武玫的神经。他确信它们加在一起的分量,足以击破任何精神防线。

“还想看吗?我们还有更有趣的内容!”江队打开一副老年代步车的图像,解释道,“只要你们的脸被路面监控拍到,那么不管步行还是开电动都跑不了!”

这个画面同样是人脸识别系统的成果。在老年电动车的画面里,能清晰地看到林朔正在一把手枪。

“那是道具枪,谢彦用它引诱林朔上钩!”江队继续解释,“诱拐过程很简单:他以自己本来的样子跟林朔见面,然后化妆成老人,先后用电动车和租来的汽车把林朔带到道具仓库。我们很好奇一件事:你和谢彦同车前往仓库的时间早于诱拐事件,也早于毛毛跳楼事件,也就是说,谢彦行动之前先物色你做他的帮手。那么,你为什么要听他安排?”

武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鼓起勇气问江志鹏,“你先告诉我现场怎么被发现的?”

“那块地毯本来竖在墙角对吗?它摔倒了!”江队把无人机打农药的事告诉了她。

“无人机打农药?”武玫想哭又想笑。

那么隐秘的犯罪现场,居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再加上一个意外而暴露!哎!如果把地毯捆住就好了!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江队知道她已经认输,于是改用比较温和的语气说:“虽然你没自首,不过主动交代问题总有好处!说说吧,你怎么变成谢彦的同伙?为什么杀林朔?”

“哎!你们运气真好!我交代!不过我有个要求。”

“说。”

“帮我把毛毛送回西城福利院找毛院长,让他在那里长大成人。我不希望他被别人领养!”

江队答应下来。

“谢谢!”武玫说,“其实很简单。我被谢彦威胁了,他有我的把柄。”

“什么把柄?”

“我和罗正男的交易视频——他猥亵毛毛是一次公平的交易,否则他不会上钩!”

江队大吃一惊:“这么说,罗正男中了你的陷阱?”

“是的!对你们来说他死的很冤!其实我去水库自杀就是一场戏。我故意当着他的面跳河,赌他不会坐视不理。就算他不会游泳或者会而不救,也一定有其他人救我。总之只要我上岸,就会找他麻烦,制造机会接近他。恋童癖会改好吗?我不信!我有把握让他上钩。只要他了解我的过去,就一定对毛毛心怀不轨。因为毛毛也是武文斗的孩子!我释放了很多信号,让他觉得我恨这个孩子!”

“你怎么知道他那天在水库?”

“我收买了一个快递小哥给他打电话套出来的。”

“这么说你弄坏别人的兰花也是成心的?”

“是的。不然我就没有理由向罗正男借钱。不借钱他就缺少一个达成交易的机会!”

“可是,杨守庭被罗、谢二人猥亵的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素描本来就是两个人,我故意烧了一半。我了解杨守庭是什么样的人。那些日记以及他留下的玩具让我觉得很矛盾。当我想起自己的过去……算了,你们不会明白!总之我起了疑心,所以伪造了杨守庭的遗书。我带着遗物和遗书去墓地,把它们交给王文丽。我觉得如果我判断正确,那么王文丽一定会遭受严重的刺激!我猜对了!我在坟前放了一束花,那里面藏了个窃听器。它录到了王文丽的忏悔……”

“那谢彦呢?你也想干掉他?”

武玫点点头,说:“可是我还没去找他,他反倒先找上了我。就是我去给杨守庭上坟那次,你们那个王可还监视过我。那次返程时,谢彦突然出现,叫我上了他的车。”

“他跟踪你?”

“对!细节略过吧!总之他无意中找到了罗正男给我拍的交易视频。它就藏在罗正男钓鱼的工具包里。而且他一开始就对罗正男之死抱有强烈的怀疑。因为他知道那行的规矩,了解罗正男不会在没签协议的情况下搞事情!”

“视频呢?”

“谢彦自杀前把它毁掉了!”

“他威胁你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救他的儿子!”

“救他儿子?为什么?”江队心里想,事情背后果然另有隐情。难道真如林明坤所说,谢彦太过多疑,把儿子失踪的原因赖到他身上?

武玫说:“他儿子在东南亚被绑架了,幕后主使是林朔父亲林明坤。林明坤知道一个专门提供特殊服务的地方,一座白房子。他把谢彦带去那里,并且偷拍了视频。”

“白房子?视频?绑架幕后主使?”江志鹏惊讶极了。他来不及消化,继续进攻,“林明坤想干什么?”

“他在东南亚有一大笔黑金,威胁谢彦给他洗钱。他还要给林明三报仇,让谢彦交出三个亿。”

这些话差点惊掉江队的下巴:一不小心又捡到个大案子!

他用那个绿色打火机点上烟,问:“林明三又是谁?跟谢彦有什么关系?”

“真是白瞎了警服啊!”武玫笑了笑,说,“林明三是林明坤的弟弟,搞地下钱庄的。去年秋天,一个叫裴琳的女记者搞暗访,偷走了林明三老婆的手机。谢彦开车路过救了裴琳。裴琳把手机交给警察,导致地下钱庄全军覆没!”

江队终于明白了。地下钱庄的事情他早有耳闻,知道市局的人收获颇丰。可他不可能知道那件事竟然是谢彦和林明坤结仇的起点。

他问武玫:“既然谢彦绝地反击诱拐林朔,那他何必自杀?”

“你自己琢磨吧!”武玫露出鄙夷的表情。

“那你呢?他让你帮他做什么?”

“他把他老婆闲置的手机给了我。一旦他儿子平安,他说他老婆会发来短信。收到短信,我就把林朔放走。”

“怎么放?”

“提前给林朔吃安眠药。”

“收到短信了吗?”

“没有!”

“为什么?”

“你去问他老婆。”

“那你又为什么杀林朔?”

最关键的问题来了。武玫早备好了应对的法子。作为母亲,她打定主意要替毛毛承担罪责。她最大的无奈,就是把毛毛送给罗正男猥亵。她本以为自己能承受那件事带来的内疚,可事实并非如此。只有事情真正发生,她才能感受到代价的沉重。那份沉重来自人类最古老的基因,避无可避,因为她是孩子的母亲。那消耗了她全部的承受力,换来无尽的痛苦。

毛毛杀死林朔改变了计划走向,也改变了她自身情感上的内耗。它是一件祸事,也是一个机会。她要抓住这个机会赎回一个母亲的罪责,换取孩子的平安。作为孩子,毛毛已经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委屈,而且那份委屈还是母亲出卖的结果。她不可能让他承受更多,不可能让他被警察抓走,她能且只能给他自由,用自己的命去换。

主意已定,她平静地说:“那是个意外!那晚我去给他送吃的,进屋后发现笼子里没动静。笼子孔洞被铁皮封住,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我担心他出事,不得已打开挂锁想看看他怎么了。我刚打开笼子,林朔就从里面扑出来。后面不用说了吧?他看到了我的样子,说要报警抓我,要让他爸弄死我!我又怕又急,拿出剪刀给了他几下……我没想杀他……”

“剪刀哪来的?”

“从护士站偷的。”

“你只是去送吃的,带剪刀干什么?”

“那只是一个女人的条件反射:深更半夜出门,我怕不安全。”

“事后你把痕迹清理得相当到位,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你那么做我很理解,可是为什么搞出个密室呢?不是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门的秘密你们知道了?”

江队点头。

武玫不太相信,口气咄咄逼人:“那你说我怎么出去的?”

江队微笑:“小孩子把戏!用高功率吹风机给磁铁消磁。”

“好吧!你真认为那是多此一举?”

“不然呢?”

武玫反问:“如果案发现场半年以后甚至更久才被发现呢?”

江队卡壳。

“咋不说了?”武玫白了江队一眼,“那个现场非常隐秘,要不是那架该死的无人机,你们短期内不可能发现它!换句话说,等将来你们发现现场时,林朔很可能已经白骨化了。那时拍到我的路面监控早就覆盖了,你们不可能查它,也不可能查我!你们只能认定谢彦是凶手!因为那扇门是他改装的道具。你们会把密室当成谢彦的恶作剧,或者当它是谢彦离开人间的最后一部戏……你们怎么想都可以!总之绝不会想到我身上!”

“这……”江队无言以对。

武玫感叹道:“你们只是运气好!那扇门本是我的护身符!但它还不是全部。为什么?因为我当时很慌乱,只能想到那个法子。当我离开后冷静下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们知道谢彦自杀前躲在哪里吗?”

江队愣住。他没搞懂武玫的逻辑。

“可惜了!如果再给我几天时间……”武玫平静下来,慢慢说道,“那时我和孩子在医院。谢彦自杀前,去我家待了一天一夜。他在那里喝过酒,留下了大量指纹以及生物痕迹,比如枕巾上的头发,比如擦嘴的纸巾,比如酒瓶上,卫生间镜面上,以及他扔在那里的剃须刀和充电器上的指纹……后来我想到,我可以提取他的指纹做成指模。有了指模,我就可以重返仓库,把那里打造成一个新的现场——我会把他喝剩的啤酒瓶扔在那里,连同他的头发以及擦嘴的纸巾。我会在现场布置他的指纹。门锁,铁制品、开关等等,我会重点关注,尤其是凶器。没错!我把剪刀藏起来了,藏在毛毛的被褥下面。我会在剪刀上留下谢彦的指纹,再把它扔到现场,并且让它重新沾染林朔的血液。这个新现场唯一的遗憾,是缺少谢彦的脚印。不过那里是水泥地面,本就难以留下清晰的脚印。所以我不在乎!我只知道那些证据对你们来说足够了——重新布置完现场,我会把密室取消,正常从门口离开!那样一来,不管现场什么时候被发现,你们都只能把谢彦认定为凶手!”

江队深深地震惊了。他脊背发凉,重新审视眼前的女人。

提取谢彦的指纹做成指模,把其他生物痕迹连同指纹,以及带有指纹的凶器留在案发现场,再把密室取消……他必须承认这是个更加有效的法子,有效而又严谨,巧妙地把风险转嫁给谢彦,而谢彦已经死了!

他庆幸!

庆幸自己足够幸运,庆幸武玫没有时间去完成那一套精密的设计!

他有点疲惫。那不是审讯过程带来的,而是因为最初的兴奋被挫败感替代。他承认武玫的说法,要不是现场被第一时间发现,他必将制造另一个错案!

伊辉接替江队问话,他问了三个问题。

“除了剪刀,另外的东西在哪里?”

“在一个建筑垃圾堆里。吹风机被我用砖头砸烂了,食物和水也扔在那里。”武玫说了个坐标。江队马上派人去把那些证物找回来。

伊辉提出第二个问题:“如果你有机会重返现场,怎么进密室?”

“新买个高功率吹风机呗!还有插线板。密室隔壁房间里也有电源。”

这两个简单问题让武玫放松了警惕。

这时伊辉突然问:“你是左撇子吗?”

“不是。”

“那你刺林朔时用的哪只手?”

武玫马上警觉起来。他早就领教过伊辉的话锋,知道这小子很不好对付。

她飞快地琢磨这个问题的用意,生怕有什么陷阱。难道他们从伤口上发现了什么?她忽然想起毛毛打着石膏的右臂,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坏了!她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她知道自己越琢磨就越让人起疑,于是赶紧说:“忘了。”

“好好想想。”

“不记得……我说过了!事情本来就很突然,我慌乱中拿出剪刀给了他几下……”

这个回答挑不出毛病。

审讯暂停,江队问伊辉为什么那么问。

伊辉说不为什么。关于左右手的细节就写在尸检报告上,不问他心里不舒服。

同一时间,苗准摘掉耳机,拨通了林明坤的电话。

他的语气很急:“林总,那娘儿们撂了。她把我们和谢彦的过节告诉了警察,你赶紧出去躲躲!”

林明坤沉吟了一下,说:“不碍事!就算谢彦活着也拿不出证据!”

话虽如此,可他并不放心。

挂掉电话他马上订了一张第二天前往东南亚的机票……

半小时后,伊辉和王可来到医院病房拿凶器。

武玫没撒谎,剪刀就藏在毛毛被褥下面。伊辉轻轻走到床边还没动手,毛毛一下子坐了起来。

“警察!来给你妈拿点东西!”伊辉笑了笑,打开门让走廊上的灯光透进来。

毛毛啥也没说,跳下床走到旁边蹲下来。

伊辉戴上手套迅速找到东西,刚要离开,毛毛站起来小声问:“我妈她……会不会有事?”

伊辉拍了拍他的肩,说:“坚强点!你的路还长着呢!”

出了病房,伊辉来到护士站。

他亮出证件,然后拿出剪刀询问值班护士:“这是不是你们丢的那把?”

护士听了很为难。医用剪刀都一个样,怎么可能认得出?跟白天的那个小刘一样,她也很纳闷警察为什么在这样一把小小的剪刀上面如此上心?这个护士心直口快,从小刘嘴里听来一堆八卦事件,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把剪刀怎么了?为什么好几拨人都来问呢?”

这回轮到伊辉纳闷了:“好几拨?什么意思?”

“今晚不就有一堆警察问过吗?在那之前啊,还有个年轻人也来打听。”

“年轻人?什么年轻人?”

护士摇摇头,说:“她们说那人右脸有一大块白斑。”

“白斑?除了他,还有别人吗?”

“不知道。”护士想了想又说,“小刘好像跟毛毛妈妈说起过丢剪刀的事。上午她来借过剪刀。”

伊辉愣住:“武玫借剪刀?”

护士以为说错话,低下头不吱声了。

伊辉问:“你们这个监控没问题吧?”

护士赶紧点头。

伊辉又问:“监控带拾音器吗?”

“啥?”护士听不懂。

伊辉解释:“它能录到声音吗?”

“好像能吧……”护士猜对了。这年头医患关系比较紧张。该院给护士站和医生办公室配的监控都带拾音器。要是遇到事情,就能很好地还原事件过程。

伊辉和王可找到保卫处,很快把相关视频调了出来。

首先是白斑年轻人的镜头。那人意图很明确,上来就问是否丢过剪刀。什么情况?伊辉参考视频时间点,找出几分钟后住院部大门的视频,从那里又发现了白斑男人。他紧接着调出停车场视频,轻而易举找到了那个男人和他的车子。

有车牌号就好办了。他给江队打电话交代几句,十分钟后电话来了。江队告诉他那个人叫苗准,是林明坤的助手。

“那他就是替林明坤打听的!”伊辉问江队,“问题是林明坤怎会知道凶器是医用剪刀?那个时间点,尸检报告刚出来不久!”

江队也纳闷。他告诉伊辉,林明坤老婆在分局闹了一下午,晚上才离开。

伊辉说:“那就是你在他老婆面前说漏嘴了!”

“放屁!”江队撂电话了。

伊辉抛开这件事,把武玫的视频调出来。

当时过程是这样的:

武玫借用剪刀。

小刘说:“千万别弄丢了。”

武玫问怎么了。

小刘说护士站前几天丢了一把新剪刀。为此护士长还批评她上班走神。

武玫问:“谁会那么无聊偷剪刀?你们可以查监控啊!”

小刘说:“查啥呀!监控是监视我们的!有它盯着连手机都不敢玩!所以我们经常把它拧偏,不让它盯……这次丢了剪刀,顺带把我们拧监控的事带出来了!哎呀不说了,你千万别搞丢了呀……”

伊辉看了好几遍,觉得好像没啥问题,可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忍不住问王可:“她为什么借剪刀?”

王可随机发挥:“试探呗。”

“试探啥?”

“心虚!顺带套出来监控被拧偏了,拍不到她偷剪刀的过程……”

“屁话!”伊辉说,“不管谁偷剪刀,都会提前观察监控的。那玩意是否对准主要区域,一眼就能看出来……”

当伊辉和王可查监控的时候,江队找到谢彦的老婆核实一个细节。

他问那个女人是否丢了一部手机。

女人说她有一部手机扔在家里,的确找不见了。

江队问:“谢彦没告诉你?他拿走了那部手机,让你在孩子平安之时给手机发短信?”

“什么意思?”她一脸懵逼。

江队一眼就看出来她不像撒谎。

他明白了,在谢彦的计划里压根就没有释放林朔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