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案女奇探:少逢烂漫时

第十四章 斩乱麻

字体:16+-

周恒认命地潜下水,顺着桥底的石头墩子一个一个地摸过去。

常年浸泡在水中的石墩长满藓类,光滑黏腻。

周恒摸的仔细,等摸到第三个的时候,双手一顿,然后冲着桥上的众人打了个手势。

“找到了。”唐棠儿探头看过去,只见周恒摸索一番,然后一使力,将一截绳子捞了出来。

周恒往一个方位指了一下,便往那边游了过去。

宋辞连忙把系在桥上的绳子摘下来紧紧缠在手上,一行人沿着河岸追了过去。

绳子一直沿着河道续过来,周恒拽着绳子往前游动,随后渐渐靠近岸边。

绳子戛然而止,另一头被系在了岸边的一只木桩上。

木桩钉在水下,在岸上几乎难以看见。

宋辞讶然:“这是……”

唐棠儿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对着楼白道:“看来我们猜得没错。”

楼白往后扫了一眼:“嗯,尸体确实是顺着河道从水里运过去的。”

“所以尸体有较严重的被水泡过的痕迹。”唐棠儿后退两步,“这里就是抛尸源头。”

宋辞看着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接下去,心底纳罕。

周恒紧接着爬上岸,抹了把脸,神色严肃地看向身后整齐的房屋。

“前头就是文杏街后街。”

楼白看着错落的房屋,眸光沉沉。

“去查。”

……

日头渐盛,群山不休的连绵间都透出些许疲态来。

书童站在门口被日头晒得蔫头耷脑的,眉眼间都是烦躁的郁气。

草屋里出来磕磕绊绊的背书声,有人勉强答了几句,再也没作声。

“出去吧。”

屋门被推开,小少年垂着头几乎要坠到地底下去,以掩饰自己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书童早就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只是抬了抬眼皮,没有任何表情。

“几时了?”屋里苍老的声音问道。

书童一个激灵:“望悠先生,已经近巳时了。”

屋内一阵长长的沉默。

书童脑子一转,灵光一闪,犹犹豫豫地说道:“她……她还没有过来,文先生那边先前刚传过信儿来,那边也没去。”

书院核考要持续两天。

对于已经正式学习的学生来说不过是检验一番学习成果,更重要的是核考刚启蒙的学生,检验他们是否有入学进修的资格。

先要过了文先生策论那一环,再来陶文林这边对答。

虽说启蒙学堂不过只是给个读书的地方,并不按书院规矩限制颇多,但是能来的学生都是加倍珍惜在书院的机会,还从来没有过唐棠儿这种三天两头不见人影的。

“顽劣难训。”屋内人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书童讷讷地沉默下来,心底疑问陡生。

望悠先生似乎对那唐棠儿太过关注了一些,虽然每次都没有个好脸色,但是又总问那人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书童想不通望悠先生在想什么,所幸不再多想,摇摇脑袋又靠在门上昏昏欲睡。

被惦记着的唐棠儿在回到衙门之前抬头看了看天色。

楼白停顿了一下看过来:“怎么了,唐主书赶时间?”

“赶着去读圣贤书呢。”

唐棠儿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迎面看见了聚在衙门正门口的三两人群。

赵氏红着一双眼睛,神情木讷的从里面被搀扶了出来。

有人见状顿时明了了什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造孽啊,是不是已经确定了?”

旁边人神色怜悯,低声回应:“先前衙门不就让她去认来着,但是赵娘子回去后非说那不是他家男人,这次听说衙门找到了刘全的头……”

那人倒吸一口冷气,又叹口气:“赵娘子命苦,先前有个从小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了,嫁给刘全后好容易过了两天舒坦日子,孩子都有了,谁知道家里快要出阁的小妹妹这个节骨眼上不见了,一着急孩子又没了,现在刘全又出这事……”

“就还剩个一直来看她的妹子了,剩这两个人相依为命啊……”

“散开散开,不要围观。”

有衙役来赶人。

众人也不想平白嚼舌根被赵氏听了去惹人难受,便三三两两往回走。

赵氏走得很慢,除了眼眶通红之外,仍是众人一直见到的那般麻木空洞。

旁边扶着她的是一位穿了一身素衣裳、年纪约十七八岁的女子,好看的面容上还画了精致的淡妆,更衬得媚眼如丝。她眼眶也红红的,小声提醒着赵氏小心台阶。

赵氏紧紧握着她的手,骨节都有些发白了,好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几人没有说话,给两个人让了路,看着她们互相搀扶着慢慢走。

“叮当。”

唐棠儿撇过头去,看着路过的赵氏一只手腕上带着的两只银环碰撞发出轻响。

她敛起眉头,陷入沉思,宋辞好奇地转头问周恒:“这赵氏有个丢了的妹妹?”

周恒点点头:“三年前丢的,当时那小姑娘才十四岁。”

“啊。”唐棠儿恍然地低呼一声,几人齐齐的看过来,她看着赵氏离开的背影轻声道:“先前单单看那两只镯子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现在赵氏戴在手上之后才更明显了。”

她一顿,好像遇到了不解的事,慢慢道:“这两只镯子,似乎都是女儿家的款式,就大小来说,刘全带上应该不那么合适。”

话音刚落,周恒一拍手:“对呢!当时光顾着用镯子确认身份,我想起来了,这镯子当时带在刘全腕上确实不那么对劲。”

唐棠儿慢慢搓着手指,将刚才的事慢慢想了一遍,眉尖一顿。

她忽然抬头,然后与正巧同时抬头的楼白对上了视线。

唐棠儿张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楼大人!”肖宁疾步走过来,脸色难看:“那批首饰珠子的来源查到了。”

肖宁左右看看,然后僵着脸低声道:“官窑册子上记着,与这些正巧对上的金银首饰,都去了县丞府上。”

空气凝固,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唐棠儿轻轻呼出口气,心中的猜测落了地,捏紧的手指松松紧紧,最终落了下来。

楼白沉着的脸看不出表情。

唐棠儿脸上复又挂上那温温柔柔的笑,看着楼白,轻声问道:“楼捕快,还查吗?”

知府只给了两天的时间,就是为了不在那位大人来之前闹出什么事来,现在查着查着,又把更大的事扯出来了,若是不想惹恼上头的人,现在装聋作哑还来得及。

周恒后退一步,绷着腰不敢出声。

楼白扣住腰侧的弯刀,笑唇几乎要抿直了。

“查。”

周恒忍不住上前一步:“知府大人那边……”

楼白转身往衙门中去:“那就逼着他不得不查,最好能快刀斩乱麻。”

等他们前脚刚坐定,后脚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要查文杏街沿着沂水而建的房舍,便是大大缩小了范围,但是时间紧急,从官府将所有落户的名单一整理出来便飞快地送了过来。

再细致的东西就要后面慢慢查了。

楼白捏着满满的几页纸只是扫了一眼,目光便忽然顿住了,他沉着脸盯着其中的一个人名,将纸放在桌子上点了点。

宋辞知道自己是个外人,所以打从沂水回来就一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所幸没有人赶他走。

直到现在看到楼白的脸色,他才终于好奇地探过头来,看着周恒的肖宁将名单拿过来看过去。

“高洪?这名字有点耳熟……”周恒喃喃一句,猛地一顿。

二人脸色齐刷刷变得难看。

宋辞看的抓心挠肝,忙低声问道:“怎么了?高洪是谁?”

唐棠儿眨眨眼看过来,轻声道:“高洪就是五年前被刘全举报卸任后,死在马匪手里的那个捕快。”

宋辞脸色一僵。

肖宁再看两眼,“我们当时怀疑可能是高洪的家人恨上了刘全所以仇杀,但是只查到了赵氏当年是与高洪定下的亲事,高洪其他的家人早就不在了。”

“然后就把调查的重心放到了赵氏身上。”周恒接上话。

楼白捏捏鼻梁,站起身:“带上人,去这座宅子。”

……

“砰!”

大门被狠狠地推开,执着兵器的衙役将院子团团围了起来。

宅子内里安静无声。

一股恶臭味随风送了出来,有已经干涸的血脚印从屋内走出来,稀稀拉拉的一直拖拉到院子里的井边,被前些天的雨水冲了个七七八八。

几人神色沉沉,匆匆地往里面去了,唐棠儿脚步一顿,落后几步停在了旁边。

“唐姑娘?”宋辞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去吗?”

唐棠儿微笑着摇摇头。

宋辞“奥”了一声,一头热血地跟了上去。

内门打开,血腥伴着恶臭味直冲面门。

肖宁和周恒脸色一白,让开来,楼白上前几步,眼前的景象映入眼帘。

地上大滩的血迹浓稠黏腻,几乎要蔓延到门外去,腥臭气味股股袭来,大摊的血迹中,一把刀甩在一旁,旁边随意地扔着一具没有头的身子,还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头颅。

宋辞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又匆匆忙忙的冲出去,趴在院子角落吐了个昏天黑地。

唐棠儿投去同情的一瞥。

“大人?”周恒试探的出声。

待看到楼白点了点头,他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忍着不适拨开了头颅杂乱不堪的长发。

面容尚未看清楚,“当啷”一声轻响,有东西掉在了血泊里。

周恒拎着一角捡起来,一枚色泽光润,精致小巧的令牌映着日光,显出其上龙飞凤舞的一个“杜”字来。

周恒脸色一变,看着那只头对着肖宁招了招手:“肖捕头来认一认这个……”

抛却过长的乱发和胡须,肖宁慢慢辨认出了他的眉眼,呼吸一顿。

“是高洪。”

“这头不是身子、身子不是头的,人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闹什么呢。”周恒看着眼前的惨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这是杜府差仆的门房令。”

他把令牌交过去。

被堵在房中的冲人腥臭散了稍许,唐棠儿姗姗上前,远远地站在外面看着。

楼白看她一眼,难得没有出言嘲讽,只是淡淡道:“两边的血迹干涸程度显然不一样,这两个应当就是前后错开两天死亡的那二位。”

这凶杀现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摆在这里,好像邀人尽情参观似的,这让众人的心都沉下来。

他视线在房中扫视一遍,闭了闭眼好似思量了一番,才再开口:“刀子很钝,头和身体是被一点点分割开的,虽然周围没有挣扎的痕迹,但是根据出血量来说,尸首分离的时候,他们应该还活着,只不过不能动。”

是被活活割下来的。

“凶手慢慢地割下头,随意地将刀子扔到一边。”楼白半阖着眼做了个甩手的动作。

众人好像听见了“当啷”一声。

“然后她慢慢地拖着一半身子一只头,走到井边,打水把血迹洗了洗,哦,或许她还在哼着曲子。”

楼白沿着那处很明显的拖拽痕迹走了两步,步子悠闲又轻松地在井边站定。

似乎真的有人影站在井边,生锈的打水泵“吱呀”作响,慢慢拽上一桶水来,又被“哗啦”冲下去,悠扬的小调合着水流落下……

唐棠儿沉静的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楼白:“你在干什么?”

女孩子突然的声音让周恒和肖宁齐齐地打了个寒战,从想象中挣脱出来。

楼白把半阖着的眼睁开,闻言耸了耸肩,脸上仍是笑唇勾出的笑:“我在还原现场啊。”

唐棠儿没有回话。

楼白“啧”了一声,背过手去,神色有些微的恼怒不悦:“你知道的,这很明显了。”

唐棠儿点点头。

“什么很明显了?”宋辞白着脸过来,正听见这么一句。

“凶手就没想藏着,不管是桥边的尸体、墓里的头还是桥底下的绳子,抑或是文杏街的房产,还有这座宅子。一切这般顺理成章地走下来,实在是太顺利了。”

唐棠儿叹了一声,看着楼白不虞的脸色,有些好笑。

“我们这是在被凶手溜着玩儿呢。也不怪楼捕快脸色这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