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带着，给。”
曾乐邦忙从刚才随手扔到桌子上的布包里拿出那只锁，递了过来。
比起之前崭新的八卦锁，曾乐邦给的这一只上多了许多划痕，可见这一晚上没少折腾。
曾乐邦红着脸，小声道：“只……只开了两层……”
唐棠儿面不改色，只轻声问道：“晨读还有多长时间结束，先生几时来？”
宋辞看了一眼前面的刻漏，低声道：“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唐棠儿点点头：“那够了。”
曾乐邦猛地凑上来，眼睛发亮、视线一错不错的看着唐棠儿的动作。
“棠儿姑娘，你……能解？”
唐棠儿恍惚一阵，脑中似乎突然出现了一个很久远的声音。
“小安，你能解？”
“这种会旋转的都是在中间固定了一个轴，只要转到合适的位置就可以啦。”
小男孩飞快地转着手中的木锁，相同的图案很快组合在了一起。
“嘿嘿，解开了，快去跟我爹换糖吃！”
……
唐棠儿眼前一花，回过神来，微微抿了抿唇，看着手中的锁。
“八卦锁本身都是已拆难装的，但是古钰斋心改造的这个一共一百零八插，而且部件都可以旋转，每一层级都按照不同的规律排列，并非是全部咬合的，但毕竟都是按照有节奏的规律组合，只要找到每一层的一个点，就能瓦解整个层。”
“比如这第三层……只不过是微微扭曲了一点。”
唐棠儿对着似懂非懂的几个人慢慢讲着，然后手指向一个点，她轻轻将一块短小得凸起往一个角度掰了一下。
“咔嚓”一声。
原本坚如磐石的外壳散落一地，变成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细长长条。
“哇！”
“开了开了？”
“只开了薄薄的一层呢，看看里头还有那么多。”
“那这岂不是很快就开了？”
周围的学生好奇地围了上来。
先前叫嚣的那个少年被挤到了一边，他看着这边，面容扭曲：“什么……你们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解开吗！？”
没有人理他。
随着第二声“咔嚓”，女孩子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
“比如第四层，是要旋转多个卡扣，之所以难是因为旋转一个的同时会有两到三个跟着改变位置，只要找到同时旋转的规律就可以了……”
“还真的是这样……”
有人拿出自己的锁跟着唐棠儿一起旋转，但却不能像她那样一眼发现旋转的技巧，就甘遂搁置在一边，专心地看着女孩子开锁。
“第五层只需要将不同的块组成所有的面。”
“第六层要旋转中找到卡扣。”
“第七层……”
第八层……
“咔嚓！”
“开了！”
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声音因为太过兴奋而有些变调。
最后一层瓦解，里面的一团纸掉在了桌子上。
曾乐邦忙伸手拿起滚在自己眼前的纸团，匆匆的展开。
谁知纸片竟然薄如蝉翼，他刚展开，那纸片竟然就这么在手中化成了齑粉，簌簌落下。
“这！？”
曾乐邦瞪大了眼，空落落的手无意识地抓了抓，申请怔愣。
“没……没了？”
“啊！竟然是真的，我还以为是谣传骗人呢？”
“什么意思？”
有个围观的少年看着桌子上的粉末，犹豫道：“我一开始还不信……听说昨天也不是美人尝试回去砸了这东西，就那著名的崔铁匠……据说能抡起二百斤铁锤的那个，昨儿就用铁锤砸了这东西。”
“砸倒是砸扁了，只是听说从那铁堆里找线索的时候，就只剩下粉末了……”
“嘶……这是吹风就碎吗？”
唐棠儿的神色不见波动，只是探手捏起一撮纸的粉末，叹道：“这古钰斋真是太多稀罕玩意儿。”
曾乐邦苦着脸：“再……再来一次？”
本来尹星楚他们就已经领先，耽搁了时间不知道会不会被抢走。
唐棠儿还没说什么，舒安池细若蚊蝇的声音传来。
“我……我记得……”
“啊？你说什么？”
曾乐邦往前凑了凑。
舒安池涨红了脸：“我记得上面的字。”
“就看了一眼你怎么记住的？”曾乐邦眼神怀疑。
曾乐邦方才确实就站在他身边，刚才打开纸团之后二人都不过是扫了一眼，他甚至都还没有读完，舒安池能记得？
舒安池的手捏着桌角，用的力气几乎让骨节泛白。
“写写看。”
忽然，一张纸被放在了他的面前，唐棠儿又把桌角的笔墨推了过去。
“我……”
舒安池抿抿唇，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笔。
“起开起开，都不要看。”
曾乐邦护食似的摆摆手，将众人往外赶。
一个个抻长了脖子的少年神情悻悻，不舍得收回了视线。
解开了线索的人自然是恨不得将线索藏起来，免得被别人知道之后多了竞争对手。
“跟在星楚少爷身边的人都还得到了一份呢，按照咱们的交情，我不能看一眼？”
有人扬声喊了一句。
“诶，大少爷，咱们谁跟谁，给我看看呗。”
“就是，前几天咱们不是还一起去喝了点小酒嘛。”
宋辞但笑不语，曾乐邦毫不留情地摆摆手：“去去，这会儿来攀交情了，这是棠儿姑娘解出来的，咱们可说了不算。”
众人面面相觑。
这……怎么跟女孩子攀上交情啊。
舒安池没被这么多人注视过，拿笔的手都有些抖，终于还是颤颤巍巍的写下了几行小字。
康婷婷将纸拿过来，递给唐棠儿：“棠儿，快看看。”
随即她转头看向舒安池：“没想到啊，你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吗？”
舒安池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里，狠狠绞着手指，微不可见地应了一声。
“只能……记住很少……”
康婷婷闻言疑惑：“你既然有这本事，读书不应该很快吗，怎么还一直……”
唐棠儿伸手扯了她一下，神情无奈。
说话这么直就有些伤人了。
舒安池听懂了康婷婷话中未尽的意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变了变。
惯会察言观色的宋辞忙出声道：“过目不忘这本事是能练出来的，舒同学不知道背了多少书，这自然而然就会了。”
舒安池匆忙的抬头看了康婷婷一眼，泄了气似的垮下肩膀，嗫嚅道：“我……我只会背书，先生说我丝毫不懂变通运用，死背再多也没用……”
唐棠儿了然。
舒安池无疑是用功的，她每次来之前舒安池都已经早早地坐在学舍里背书了，童子试只考核背诵能力，自然是能过，但是府试却就要考核运用，屡试不第根源在此。
曾乐邦抬手拍了拍舒安池的肩膀，赞了一句：“好样的。”
随后眼神雪亮地看着唐棠儿：“怎么样，上面写了玉佩在哪里吗？”
唐棠儿将纸递给他，宋辞也连忙探头去看。
身后的一众少年顿时好奇的抓耳挠腮，抻长了脖子想往那边看，却被挡地严严实实。
有人犹犹豫豫地看向唐棠儿，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唐棠儿看了他们一眼，忽然出声道：“半吊钱买线索，各位有意向吗？”
周围一静，众人都是一愣。
有人率先犹豫出口：“棠儿……姑娘的意思是，半吊钱就能看线索是什么？”
“正是。”
康婷婷眨眨眼凑过来，小声道：“棠儿，你缺钱吗？”
唐棠儿弯着眼，学她小声地说话：“谁会嫌钱多呢。”
“我要我要，给！”
有人最先高喊一声，学舍里顿时炸了锅一样。
“还有我，这是钱！”
“我也有！”
“我没带啊，老三，你先给我垫上！”
在这儿的各位都不是缺钱的主儿，半吊铜钱还是绰绰有余的。
闹哄哄一通拥挤下，宋辞无奈地笑着看了眼唐棠儿，上前道：“诸位，有意者可先留下自己的名姓，到时候派人将钱送到钱庄存给棠儿姑娘，到时候直接拿银票还方便一些。”
说着，他回头冲唐棠儿眨眨眼：“行吗？”
唐棠儿一点头：“没问题。”
少年们都争先恐后地留了自己的名字，一张纸写的满满当当。
“是不是都买了？”
“这谁能不要。”
“快，给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曾乐邦无奈地一耸肩，将手里的纸送了出去。
“我先看！”
“别挤，我给大家念念！”
“以方、以尖、以中、以高；时令以秋分为大；不三不四，五六不着。”
“以方、以尖、以中、以高？这是什么意思？”
“好像有点耳熟……”
有人皱着眉低头沉思。
宋辞轻念了两遍：“方、尖、中、高………”
他微微一愣：“这不是那座废弃的方尖中心塔吗？”
他话音刚落，曾乐邦一拍手：“对啊，位于中心的那座废塔，是整个百安府最高的建筑！”
“就是那里了，快快，快去！”
少年们还不等多想，便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喂……”
曾乐邦左右看看，咬咬牙：“这群家伙……”
他匆匆转头：“你们不快点走吗？”
唐棠儿稳坐不动，沉静的目光看过来，扬了扬手中的书本：“先生快要来上课了。”
“什么……”曾乐邦怔愣地瞪大眼：“你在圣哲书院的时候不是也经常逃课吗？”
宋辞拿手里的书敲了敲他的肩膀。
曾乐邦话头一顿，脸上遗恨尴尬。
唐棠儿已经翻开了书：“非必要不能逃课，要好好念书啊。”
“走吧，我们先去看看。”
宋辞含笑拍了拍曾乐邦：“到了下学的时候让马车来接棠儿姑娘过去，到时候就拒绝不得了。”
唐棠儿看了宋辞一眼，后者哈哈一笑，拉着早就迫不及待地往曾乐邦往外走，边半转过身来问：“康姑娘要一道吗？”
康婷婷撇了撇嘴，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过会儿我还要护送棠儿过去呢，太危险了。”
“能有什么危险。”
“你们就是最大的危险！”
……
范升荣走进来的时候，脚步一顿。
偌大个学舍，就只有角落里的舒安池和中间坐着的三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小姑娘还在专心致志地低着头啃点心。
他的脸皮抽了抽。
“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逃课，怎么全都不见人影了？
在座的几个人眼观鼻鼻观心，沉默地摇摇头。
唐棠儿摸了摸鼻子，脸上划过一丝心虚。
即便只有几个学生，但是课还是要上的，范先生双眼一闭，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钟玉书院只有半上午的课，时间一到，范先生唉声叹气地走了出去，宋辞派来的马车准时停在了书院前。
唐棠儿拉住青青，叹口气：“走吧。”
康婷婷刚要跟上，瞥见低着头匆匆往前走的舒安池，叫道：“舒同学！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舒安池红着脸一僵，快要把脑袋甩掉似的摇摇头，一溜烟跑了。
康婷婷无语片刻，跟着上了马车。
“我知道那座塔，当时好像是有个神神叨叨的和尚还是什么来咱们百安府传授劳什子心法，忽悠着当时的知府大人建了这么座高塔，因为这塔建得太陡太细，没什么用途，后面就废弃了。”
康婷婷把玩着手里的鞭子，叹口气：“我爹说，当时建这座塔摔死不少匠人。”
唐棠儿脸上没什么表情：“上位者昏聩，下面的人便要赔上性命。”
神经大条的康婷婷完全不觉得唐棠儿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将细鞭在手腕上缠了两圈。
“以后我就要做那种仗剑天涯的侠客，遇见什么昏官贪官，先一鞭子抽过去。”
唐棠儿失笑：“有时候只用鞭子可是抽不完的。”
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废塔前面，远远地看过去，塔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少年人，几乎全是终于书院的学生。
唐棠儿刚下马车，后面紧跟着几辆马车也停了下来，清一色的青白长袍，圣哲书院的学生们也来了。
尹星楚从马车上走下来，目光微微转动，看向唐棠儿。
“这……这是怎么回事？都是钟玉书院的人？”
尹星楚身边的少年看着围在塔边的人，面色难看。
“棠儿姑娘！”
齐正则从马车上跳下来，几大步跑上前，压低声音：“听说棠儿姑娘在卖线索？”
唐棠儿微微一笑：“正则少爷真是消息灵通。”
齐正则展开扇子摇了摇：“做生意嘛，消息不灵通点怎么能行。”
说着，他撇撇嘴，朝尹星楚那边看了一眼：“那位那是把东西捂得紧，要不是你们书院的人来得多，还真不知道去哪儿找。”
“正好可以和正则少爷做个生意。”
“什么？”
“卖线索啊，半吊钱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