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过一些罢了，倒是唐主书，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楼白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更甚。
唐棠儿淡淡一笑：“不过多读了几本书罢了。”
说着，她率先收回视线，伸手一指：“秋分影大约在这个方位，顺着这里走三丈六尺六寸和六丈一尺大概就可以了。”
“我这就去找人量一下！”
曾乐邦眼睛亮亮的，忙小跑着到马车附近，跟小厮吩咐了几声，很快，便有人带着尺子过来。
宋辞看着那边正一尺一尺的量着，他走到唐棠儿身边站定，看了唐棠儿的胳膊一眼，方才唐棠儿伸手指的时候胳膊似乎不太对劲，他神色有些担忧：“你的胳膊……没事吧？”
唐棠儿一愣，显然没料到会被宋辞发现。
“没事。”
说着，她抬起胳膊晃了晃，以示没有大碍。
这点小伤在以前根本不算什么，开始跟着无为先生学东西的那几天，几乎每天身上都是伤，直到后来她技艺精进了，这才好了很多。
楼白往这边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只是缩在袖口的手指蜷了蜷。
“棠儿！”
那边的康婷婷叫了一声，唐棠儿走过去，看向他们测量出来的地点。
三四之间的夹层对应的地方在湖边，而四五层对应的地点则就到了湖里，几人为难地看着水面：“这怎么办？”
夏景泽摇扇上前：“先把第一处挖开看看。”
“对面有船家，等我去买两艘船来。”
曾乐邦搓搓手，不由分说就跑了过去。
对于他一言不合就要买两艘船的行为，众人竟都觉得见怪不怪，宋辞看着小厮拿了铲子过来，开始顺着划定的范围往下挖。
“不是就一只玉佩吗，为什么会在两个地方？”
康婷婷看着慢慢被挖开的泥土，神情疑惑。
唐棠儿还未开口，只听那边发出“当”的一声，紧接着有人喊：“挖到了！”
“快去看看！”
几个少年凑上前，看着小厮将一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木头盒子挖了出来，拍干净上头的泥土。
“这么破烂的东西？”
夏景泽摇扇远离了一步，满脸嫌弃。
宋辞上前一步：“我来开吧。”
说着，他蹲下来，将早就有些腐朽的卡扣扯开，盒子慢慢打开。
待看清的一瞬间，宋辞的瞳孔一缩，手一抖，盒子“砰”的一声又合上了。
“怎么了？里面是什么？”
唐婷婷见他脸微微发白的模样，瞪大了眼。
唐棠儿皱眉，刚要上前，被身后的人往后挡了一下，一身白衣的楼白走上前，将落地的盒子打开，唐棠儿跟上往里看了一眼。
夏景泽和康婷婷也探过头来。
二人齐齐“嘶”了一声。
唐棠儿沉默一会儿，忽然道：“尺骨、桡骨、手骨……完整的小臂，和……右手。”
夏景泽猛摇折扇，声音被风吹的七零八碎：“是不是出门没看皇历？这什么鬼地方？”
盒子里摆着的白骨冷光森森，手骨完好的呈握状，捏着半块晶莹剔透的玉饰。
“这个盒子……”
唐棠儿眯起眼，同样蹲下身仔细看过来。
破旧的盒子上，密布着短小的划痕，唐棠儿伸手比画比画，忽然听到身边的人出声道：“用匕首刺的。”
她淡淡地点点头：“倒是挺像塔里那些的缩小版。”
楼白抿唇，脸上看不出情绪，似乎陷入了沉思。
唐棠儿站起来：“已经很多年了，看也看不出什么来，或许水里有另外一部分，去看看吧。”
几人一脸忌惮的离着盒子远了些。
“喂！这边！”
远远传来曾乐邦的声音，少年人坐在一只船上，正慢慢地往岸边靠。
船靠岸，曾乐邦一脸喜气的看过来：“我刚远远地看着你们挖出东西来了，怎么样，是找到了？”
宋辞欲言又止，半晌之后点了点头：“嗯，找到了半块，另外半块应该就是就在水里！”
“太好了！我看看！”
说着，他往那只盒子走去，还没迈出一步，就被宋辞和康婷婷他一左一右地拽住了。
“先去找另外半块，回来再看。”
“你别看了，叫的我耳朵疼！”
曾乐邦不明所以，被二人架上了船。
另外三人也跟着坐了上去，宋辞又叫来了两个小厮。
“他们水性好，到时候可以下去看看。”
“坐稳喽！”
船夫声音高亢地喊了一句，船杆一撑，小船慢慢远离了岸边。
“以前这片湖还经常有很多人游玩，后来也渐渐荒凉了。”
宋辞看了一眼漾起阵阵波纹的湖水，再看看岸边。
“应该没有偏离，六丈一尺……就在这里了，船家，劳烦停一下。”
“好嘞！”
细杆一撑，船在原地打了个摆，慢慢停了下来。
宋辞看着两个将衣袖扎好的小厮，嘱咐道：“别逞能，能找到就找，找不到就快些上来。”
“放心吧大少爷，我们就是水里长大的。”
圆脸小厮脱下外袍，嘿嘿笑了一声，深吸一口气，率先跳了下去，另一个紧接着跟上。
船上的人心焦的等待着，康婷婷看着没有反应的水面，嘀咕道：“这个总不能是藏在水底吧，他们要怎么挖出来？”
“可能会有些偏移，先让他们看一看吧。”
几个少年嘀嘀咕咕地讨论着可能找到的另外半块玉佩，楼白半阖着双眼靠在船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水面忽然“扑腾”一声。
船上几人一惊，忙趴到船边。
“怎么了！？”
最先冒头的小厮猛地咳出一口水来，在水中挣扎两下。
几个少年脸色一变。
原本靠后面的楼白忽然伸手，一把拽住小厮的手腕，使力，将人拽了上来。
“咳咳咳！”
小厮猛地吐出一口水，脸白如纸，趴在船上咳嗽不止。
“来福呢？”
宋辞刚问出口，下一秒圆脸小厮就从水中冒出头来，他一把掰住船沿，神情惊恐地指着水面：“那里……有……有人！”
楼白敛起眉：“什么意思？”
少年们七手八脚的将人拽上来。
来喜发着抖，哆哆嗦嗦的道：“水下……水下有个人……”
楼白和唐棠儿对视一眼，脸色齐齐一变。
“我下去看看。”
楼白将外袍脱下来，扎紧袖口。
唐棠儿抿唇往前走了一步，楼白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似的，淡淡留下一句：“在这儿等着。”
说完便跳了下去。
曾乐邦看着水面，喃喃：“以后出门一定要看皇历的。”
废塔前的湖水临岸较浅却不混浊，楼白屏住呼吸潜入水，在不透光的水中隐隐看清了水下的一点。
他顺着视线所及游过去，慢慢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朦胧不清的水底倒吊着一个人。
说是吊着，其实是有三根不知固定在水底哪里的绳子绑住了那人的脖子和两只手腕，将那人束缚在水底，而他的整个身子是飘起来的。
乌黑的长发纷乱，看不清容貌。
楼白远远地皱眉看了一眼，回身，游了上去。
船上几人紧张兮兮地盯着水面，直到看见楼白从水中冒出头来，双手一撑上了船。
宋辞忙上前，犹豫道：“楼大人……下面……”
楼白抹了把脸上的水，眸色沉沉。
“靠岸，通知县衙门。”
……
“死者女，三十五岁左右，死亡的准确时间难以确定，初步判断至少有五天之上，尸首腐败严重，周身膨胀发肿，大量皮肤缺失，还很难确定死因。”
许随皱着眉站起身来，脸上紧紧裹着一张布。
他扫视一圈，徐第五脸上同样裹着一张布，正在打着哈欠填验尸单子，衙门的人已经将周边清理干净，许是因为此处比较偏远，所以没有看到旁人。
几个少年远远地站着，有两个正吐的昏天黑地。
许随见怪不怪的收回视线，对着脸色也有些发白的肖宁和周恒道：“还要抬到衙门中再验，楼大人呢？”
周恒的视线不知往哪儿放，当捕快这么多年也没怎么见过这么惨不忍睹的尸首，一时间也有些难以适应。
“楼大人用药材沐浴去了，应该过会儿就到。”
许随点点头，将东西慢慢收拾起来，顺便拍了一边的许第五一下：“别睡着了！干什么呢，一天天睡不醒的模样。”
许第五打起精神正襟危坐：“知道了，师傅。”
正在此时，肖宁抬了抬头：“楼大人来了。”
楼白换上了衙门的黑底红纹服饰，正从另一边走过来，还有些微湿的头发被松散的束着，不同于平日的凌厉，此时竟有些慵懒的模样。
他走过少年们身边，淡淡看了唐棠儿一眼，见她面色无异，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过来看看？”
唐棠儿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康婷婷揪着手：“棠儿……我……”
“没事，你在这儿看着他们两个，我一会儿就回来。”
曾乐邦抬起颤颤巍巍的手，一副虚脱了的模样：“为什么……你们三个没事？”
夏景泽抬扇掩唇，刚要说话，脸色又一变，匆匆忙忙跑到了一边开始干呕。
康婷婷嫌弃的一把将曾乐邦的手打开：“谁让你非要去看，我就没有那么多好奇心。”
宋辞亦是白着脸，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曾乐邦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周恒上前给楼白和唐棠儿各递了一张帕子和一块姜片，帕子上浸了姜汁，二人将帕子围上，把姜片含在嘴里才上前。
周恒看了一眼唐棠儿，又看了一眼。
唐主书个小姑娘家都不害怕的吗？
他收回视线，摸摸鼻子，跟上道：“已经去找尸源了，尸体腐坏太严重，嗯……脸上都几乎只剩下骨头了，是被一袋子石头绑在水底，所以一直没有浮上来。盒子里那具手骨也已经验过了，骨头太干净，应该被清洗过，应该是个男人的手骨。”
楼白微微错眼看了唐棠儿一眼，后者明白过来，沉吟一会儿，摇了摇头：“卷宗近一个月内都没有相关符合的报案记录。”
“无人报案……重点搜查最近新入百安府的人和附近独住的人。”
周恒点点头。
几人在尸首前站定，许随正在用熬制好放凉的中药汤水清理尸体。
“腐坏太严重，可能有毒气，不宜停留过长时间。”
楼白点点头：“有什么能辨认的特征吗？怎么死的？”
许随摇了摇头：“腐坏太严重，基本看不出什么了，检查了一下骨头，完好无错位，暂时排除被勒死、殴打致死等，更详细的……可能要回验尸房完全解剖。”
许第五闻言垮了垮脸。
没人理会他的神情，楼白瞥了一眼尸体的模样，皱起了眉摆摆手：“抬回去吧。”
尸首被放上竹夹子，盖上白布抬走了。
被水严重浸泡过的尸体几乎很难留下什么线索，因为无法从死者身体上的细节推断她的职业、环境甚至是真实的死亡原因。
楼白开口道：“古钰斋去查了吗？为什么他们指向的线索会发现尸体？”
“已经去查了，还没有回来。”
这时有衙役小跑过来，见到几人抱拳道：“大人！知府大人有令，此事要紧紧瞒住，避免在长史大人在时引起恐慌。”
楼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直把人盯得直冒冷汗，才不置可否的别开眼。
衙役顶着压力，颤颤巍巍的继续道：“万不可影响明日的读书宴……”
“我爹都快要把这位长史美人儿供起来了。”
看着尸体已经被抬走，几个少年走了过来，康婷婷撇撇嘴。
宋辞无奈道：“康姑娘，慎言。”
所幸此时无旁人，夏景泽看着周遭静默的气氛，白着一张脸，忽然开口道：“我曾听家中人说过，前任知府死于刺杀，当时被当场缉拿的刺客……就没有右边小臂。”
曾乐邦瞪大眼：“没听说过啊，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夏景泽沉默一瞬，才模糊道：“当时知府便是在夏家景园遇刺的……”
楼白忽然一顿，下意识转头，果然与同时看过来的唐棠儿对上了视线。
后者淡声道：“这种案子不会收在卷宗房，想查的话……要去密库。”
曾乐邦弱弱地探出头来：“这事……会不会和那节手骨、废塔里的骷髅还有多年前的知府遇刺有关系？小说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