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微微一笑:“刚好有一些。”
他从袖中掏出锦袋,放在了小男孩的手中。
“谢谢公子。”
小男孩握紧袋子,一溜烟钻进了人群中,不见了。
康婷婷咂舌看着:“给他了?那是谁呀?”
曾乐邦揣袖喝了口茶:“常年走街串巷的小孩子罢了,不过没人比他们更熟悉这些街巷了。”
宋辞走回来,看了眼天色:“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大少爷还真的是什么人都认识呢。”
宋辞谦虚地笑笑。
……
小男孩小跑着钻进巷子里,一声嘹亮的口哨响起来,从各处小跑过来几个个头差不多的孩子,聚在他身边。
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一看他怀中的袋子,眼睛笑的眯了起来。
“阮七哥,是宋大少爷?”
阮七点了点头,伸手从袋子中拿出画像,在中间摊开。
“画的好像。”
画像被拓印了几张,全都摞在里面,阮七分给每个人,道:“还是老规矩,各自熟悉的地块儿,去吧。”
“画的和真的一样,这个肯定找得快。”
几个孩子将画像收起来,老鼠似的一溜烟钻到了什么地方,不见了踪影。
小孩子从街道跑过去,飞快地撩起片片衣角。
“诶,这些臭小子,又疯什么呢!?”
“天天在街上跑,没个正形!”
大人们抱怨几句,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
“楼大人,去古钰斋那边的消息传来了。”
楼白放下手中的卷宗,示意周恒继续。
“古钰斋的这种寻宝活动都是场外人添彩头,其中收入分成,这次的人只是给了个线索便消失不见了,连东西到底在哪儿,古钰斋的人都不知道。”
“没有找到给线索的人?”
“据说是蒙面,毫无头绪,古钰斋也搜了,供词都一样,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楼白敛眉沉思,冷笑一声:“那就是故意引我们过去了。”
唐棠儿放下手里的竹简,捏了捏眉心:“案子已经十余年了,当时的卷宗全都不在这里。”
楼白沉着脸:“能发现不寻常的吗……殉道者他们……”
唐棠儿无语的看他片刻,抽出几本。
“这么庞杂的卷宗,我怎么找奇怪的地方。”
楼白上前将她抽出来的卷宗拿起来,翻开,耸耸肩:“我还以为唐主书无所不能。”
唐棠儿靠在椅背上,笑了笑:“那楼大人就只会舞刀弄枪吗?”
周恒看着眼前的剑拔弩张,有些牙酸,他连忙插入进去缓和气氛。
“这些是……?”
楼白翻得很快,连续几本看完,出声道:“是所有与那位知府出事同年有关的案子。”
“十几年的案子卷宗不应该已经被处理了吗?”周恒纳罕。
“这些只是有关,比如这个,当年的逃犯在三年前落网,或者当时抚州治洪有叛贼余孽逃到这边之类……”
周恒不可思议地看向唐棠儿,忍不住出声:“唐主书怎么找得出来这些?”
卷宗室的案子庞杂纷乱,基本审核完一批结案的或者过了断案年限的便一股脑地放进来,想要找特定的几桩案子能累死个人。
“多看书。”
唐棠儿视线不离开卷宗,淡淡地道。
周恒默默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感觉被教育了。
……
夏景泽刚进门的时候,便与匆匆往外走的小厮打了个照面。
他皱眉看着四周步履匆匆的众人:“怎么了?”
小厮行了个礼,叫了声三少爷,然后习以为常道:“奥,老爷今天要抬一房小妾,小的们正在准备。”
夏景泽一顿,随后摆了摆手,示意小厮可以下去了。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拐过回廊,将身后的嘈杂抛在脑后。
这种事已经没有什么可稀奇的了,下人们也都熟能生巧,抬个人进来而已,就跟厨房新添了道菜一样没什么区别。
他想起祠堂旁的仓库中有一些之前记事的册子,抬脚便往那边走过去。
“泽哥儿?”
身后有人叫了声,夏景泽一顿,收拾好脸上的表情才回过头来,唤道:“娘。”
正开门走出来的女人摇着身子往前走了几步,手上还拿着一只铜镜,她一边妥帖的摆弄着头上的发髻,一边在铜镜中左看右看,头也不抬。
“诶,你看看,我今天新换的这个胭脂,颜色怎么样,老爷应该会喜欢吧?指不定能压那新来的小蹄子一头。”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一阵狰狞,恨恨道:“什么较弱的小白花,那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就老爷眼瞎看不见!”
夏景泽低着头,看不见脸上什么情绪。
见他迟迟不说话,女人有些尖利的眼终于抬起来,看着他,尖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好像被激怒了似的,在原地走了两圈,怒道:“跟你那个爹一个样!小混蛋,要不是你今天惹你爹生气,今晚他可能就留宿在我房里了!”
“娘亲息怒。”
夏景泽神色掩映在阴影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女人看了他一眼,随即视线一顿,上前一步,原本的疯狂忽然变得温柔,她看着夏景泽的侧脸,悲泣道:“泽儿……脸上还疼吗……”
夏景泽后退一步,躲开女人的手:“娘亲,儿子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没有丝毫停顿地转头便走,一直走到转角,他步子下意识顿了顿,侧头看了一眼。
女人还停在原地,嘀嘀咕咕又哭又笑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慌里慌张的开始找铜镜,直到将铜镜捏在手里,她才恢复原样,对着镜子开始慢慢地梳理头发。
夏景泽垂下眼,走开了。
记得后堂的老仆都是十几年的老人了,或许可以去打听一下当年的事。
离这里远远地吧,做点什么都好。
……
在宋辞等人喝完第二杯茶水的时候,街角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
曾乐邦身体一震,抬眼看过去。
追逐打闹的孩子们从街头跑过来。
阮七冲后面做了个鬼脸,嘻嘻哈哈地往茶铺这边跑。
或许因为后退的原因,他没有看清路,跌跌撞撞地撞到了宋辞这一桌的桌角。
“嘿!小孩子,干什么呢!?看着点路!”
茶铺老板瞪眼。
阮七忙道:“对不起,公子,无意冒犯!”
身后的小孩子们追了上来,阮七拱了拱手,孩子心性的跑远了。
“这群小兔崽子!”
茶馆老板笑骂两句,收回了视线。
少年们也收回视线,宋辞抬了抬手,手心中多了一张纸……
“走吧,回衙门。”
楼白和唐棠儿已经从卷宗室出来,几人回来的时候正巧在前堂碰见。
看见他们,唐棠儿微微讶异:“这么快吗?”
曾乐邦嘿嘿笑了一声:“没有宋大少爷打探不来的消息。”
“别胡说。”
宋辞无奈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纸递了过去。
“画像画的很逼真,又是不出百安府县中的人,所以很多认识的人。”
唐棠儿沉思着将纸接过来打开,听见宋辞边解释道:“孩子们没认识太多的字,很多都是他们臆想着画的,我勉强能认出来。”
说着,宋辞上前一步,站在唐棠儿身边,伸手指着解释:“胡氏,就住在废塔旁那条无名街的巷子里,是个绣娘,平日里是从绣坊拿足够多的活计回家,一般月余才去换一次银两,平日不怎么出门,与邻里关系也不是很好。”
唐棠儿沉默地看着手中纸上鬼画符似的玩意儿,竟然在宋辞的解释下勉强看懂了几个抽象的符号。
宋辞看她一言难尽的模样,神色柔和,继续道:“胡氏的丈夫三年前入军,至今没有回来过,她可以算是举目无亲。”
与邻里关系不好,终日不出门,举目无亲,这也就是为什么失踪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
楼白往这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突然冷声道:“既然找到人了,剩下的就交给衙门好了,小孩们还是快回去读书吧。”
少年们愣了愣,齐齐看过来。
周恒也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这过河就拆桥是不是太过分了?
楼白被盯着,下意识抿了抿唇,带着纸往外走,冷冷丢下一句:“我先去上报知府大人,后续有消息再来转告你们。”
周恒冲几人眨眨眼,一拱手:“诸位少爷小姐帮大忙了,我们感激不尽,等会儿在下让人送各位回去。”
说着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少年们的注意力都在二人的肯定上,曾乐邦一喜,满脸兴奋:“是不是说这个案子咱们可以参与了?”
康婷婷目光灼灼:“揪出那个混蛋杀人犯,本姑娘一定揍他一顿!”
唐棠儿含着笑往前走,像是在听几人热烈讨论一样,其实在听到楼白那句“小孩们”之后,心思就有些飘远。
楼白虽然并没有个一官半职,但是似乎在衙门中话语权极大,甚至在知府面前也能说上话,身份定然有些不一般。
他终日穿着县衙门捕快们的红纹黑袍,又总是冷着脸生人勿进,看起来稳重老成,但是似乎……也只是个或许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这挨千刀竟然还将人倒吊在水里,这可能就是话本里常说那种……称为仪式杀人,我们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就能找到凶手了!”
曾乐邦信誓旦旦。
“说的有道理,那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
康婷婷毫不留情的泼冷水。
曾乐邦脸色几变,咬咬牙:“看起来像是什么祭祀之类的吧!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回去查一查是干什么的就行了!”
“话本、话本,天天看着话本做你的白日梦。”
“喂!大小姐,我没惹你吧!”
康婷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除了衙门,她亲昵地揽住唐棠儿的胳膊;“我要做的就是保护好棠儿,然后教训坏蛋!”
唐棠儿对她动不动就来一下的亲昵动作已经习惯,笑笑,忽然道:“明天的读书宴大家长们可都要来。”
周遭一静,几个少年一僵,苦了苦脸。
曾乐邦忽然捏了捏拳头:“大不了回家挨顿揍,但是我一想到尹星楚那帮人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就糟心!”
说着,他看了看唐棠儿,忽然眼睛一亮,凑过来:“棠姑娘,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们钟玉书院明天赢过他们圣哲?”
在他眼里,聪明的唐棠儿无所不能,这种小事肯定也有主意。
唐棠儿冲他笑了笑,向来温和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狡黠:“有啊。”
宋辞也惊奇看过来:“什么?”
“多读书。”
“……”
纵使少年们再怎么不愿意,也制止不了长史大人那颗爱读书的心。
范先生耳提面命,勒令所有人第二天必须早早地先到书院集合,必须穿上书院的长袍。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那些懒散惯了的少爷们就被自大人提着耳朵拎了起来,收拾好丢在了车上。
车驾一早就在城门排起了长队。
地位更高一些的人当然可以不给左长史这个面子,但是却不能不给长史大人背后的韩相国面子,便也多少派了自家后辈前去。
唐英早早起来,便生火做饭,边担忧道:“今天不上山了吧?”
唐棠儿换上钟玉书院淡绿色的长袍,将头发束起来:“不去了,出城的人太多。”
唐英有些不安,叹口气:“都是些大人物在场,咱们何苦去凑这个热闹。”
换好衣服的唐棠儿在铜镜前左右看看,有些稀奇。
淡绿色的长袍穿在少年人身上,像是一杆翠竹,挺拔而充满生机,听说这衣服样式是前朝女帝亲自看样挑选的,不得不说眼光实在很好。
“不是要去凑热闹啊,大人们都说了,我们都要去的。”
唐英又叹了口气,不能再说什么,送唐棠儿出了门。
唐棠儿招招手告别,脚步飞快地窜进了巷子里,直到走了几道街巷,她才慢慢听下来,四处看看。
周遭安静无声,她屏息感受一会儿,什么都没有。
唐棠儿垂下视线,叹了口气。
都好多天没见到先生的人影了,去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