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点!太医怎么说!?”
“箭偏三分,差一点就出大事了啊……”
“菩萨保佑,后面的别愣着了,手脚麻利点!”
“大人醒了,要见陛下!”
皇宫内,宣仪殿门口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太监宫女脚步匆匆,从屋内端了一盆盆血水走出来,又端着一盆盆干净的水走进去。
吴年站在门口,满头冷汗。
“陛下驾到!”
大太监尖锐的声音自远而近的响起,殿门前顿时乌拉拉的跪倒一片。
轿子停下来,一片明黄色在眼睛的余光中出现,少年稍显稚嫩的声音传来:“舅……季大人如何了?”
吴年膝行着上前几步,伏身道:“陛下,大人刚醒。”
脚步声起,天子抬脚走了进去。
偏殿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年幼的天子皱了皱眉,还是走上前靠近床帐。
老太医满头是汗地坐在一旁把脉,一双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躺在**的男人脸色白得吓人,胸口处此时已经被包扎了起来,但是血色很快将白色的布染成了红色。
听到身后的动静,几人看过来,就要行礼。
洛恒昌一抬手,几步走上前:“免礼。”
他走到床前,神色担忧:“舅舅,感觉如何?”
季栢榆的唇色白的和脸色一样,他咳了两声,有血丝漫出来,胸口处又被染红了一大片,一旁的宫女连忙上前用帕子帮他轻轻擦掉。
他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石磨过一样沙哑:“无事,让陛下受惊了。”
一旁的老太医叹口气,抬手比画了一下:“这支箭就偏了三分,差一点就到心脏了。”
洛恒昌稚嫩的脸白了几分,眼眶看起来似乎都要红了。
“皇城内向来戒严,武器均不得带入,刺客是哪里来的?”
太医叹着气给季栢榆换药,后者喘了口气,虚弱地叫了声:“吴年。”
方才跟着进来跪在了后面的吴年忙上前,低着头沉声道:“是大人的一个护卫,他将……将剑刺入腹部,勒紧腰带止血进来的。”
闻者纷纷倒吸了口冷气。
将剑刺进自己的腹部带进来的,这……多大的仇恨……
自从季栢榆坐上监国辅政的这个位置,已经不知被刺杀了多少次,但是基本都是还没见到他的面就被当场斩杀。
像这般隐忍至此的,也确实防不胜防,导致他差点就丢了命。
吴年重重地叩首,趴在地上道:“那护卫已经跟在大人身边五年了,身世清白是早先就查好了的,此番出事,人已经被当场斩杀,相关人已经全部被清洗,更进一步的还在查,是我等护卫不当,稍后……属下就去领罚。”
“该罚!在朕的皇城内竟都能发生此等事,要你们干什么用!”
洛恒昌愤愤地一甩袖,声音带着怒气,但似乎因为少年声音稍显稚嫩的原因,气势终究是差了一些。
吴年深深叩首。
“陛下莫气。”面色苍白的季栢榆说话像是漏气一般,带着“嗬嗬”的声响,但他的表情始终是温和平淡的,好像受伤的不是他一样。
“陛下的功课最近如何?”
这种时候了竟然还在问这个,老太医抬头看了他一眼。
洛恒昌面对着季栢榆,瞬间就变得乖顺了起来,此时有些拘谨地低着头,讷讷道:“还好。”
季栢榆点点头,看着少年帝王,像是一位普通的长辈那样询问日常,断断续续地问了几句,他的脸色看起来更白了一些,冷汗也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老太医没忍住上前轻声道:“大人,歇歇吧。”
季栢榆轻咳了两声,忽然问道:“那个护卫是哪里人?”
几人愣了愣。
跪在下方的吴年反应过来这是再问他,连忙恭敬道:“回大人,渝州。”
“渝州啊。”
季栢榆喟叹似的喃喃了一声,语调悠悠道:“果然如此。”
他睁开眼,一双眼睛中好像还满含着温情和柔和,但是他开口说出的话却让人瞬间脊背生寒。
“陛下,下令彻查京城中渝州人士,都诛杀了吧”
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洛恒昌的手瞬间收紧,年幼的帝王还不会很好的收敛情绪,季栢榆看着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变白了几分,才垂下眸子,稚嫩的声音乖巧道:“好,都听舅舅的……”
……
读书宴戛然而止,众人只看到长史大人在听到来人的消息之后,脸色大变,跟韩刺史交谈几句,然后急匆匆的就走了。
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几家的大人也都顿时坐不住了,纷纷跟尹老太爷告退,匆匆回家打听消息去了。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还是早打听明白为好。
一时间场子散了大半。
“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走吧,留这儿干什么。”
少年们也纷纷起身,尹家的小厮婢女们得了主人家的命令,纷纷上前送少年们往外走。
与来时不同,此时两个书院的学生往外走时,圣哲书院冷眼相对、轻嘲的时候,钟玉书院俨然没有了最开始那般回嘴的气势,纷纷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耷脑地往外走。
“怎么这会儿不说话了,哑巴了?”
圣哲书院那边不知是谁没忍住出声嘲讽。
钟玉书院的少年们连眼皮子都没抬,好似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走。
一拳像是打在棉花上,让众人咬了咬牙。
跟在侧后方走着的范升荣看着没精打采的少年们,捻了捻胡子。
少年心高气傲,一时间备受打击,很正常。
这边不搭理,那边自然就没了闹腾的兴致,众人便这么相安无事的散了。
“他大爷的,看看今晚我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弟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不就是念了两句酸诗吗,就能耐了。”
与圣哲书院的人分开之后,沉默的少年中,不知是谁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宛若石子入水,惊起一片波澜。
“别提了,去年刚接进府上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就因为在圣哲书院读书作了几篇文章,让老爷子面上有光,都敢来试探我的底线了。”
“照这么说我回家的日子是好过不起来了。”
今天在大人们面前丢大脸了,家里人脸上也无光。
众人又纷纷沉默下来。
舒安池照样缩着头坠在了队伍的尾端,看起来在场上那点积累起来意气风发又尽数不见了。
在他旁边的少年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沉默着叹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舒安池被吓了一大跳,受宠若惊的瞪大了眼。
少年们各怀心事,此番不知在众人心中激起了何种波浪,无论内心如何翻天覆地,现实还是要面对下去。
第二天一早,唐棠儿恢复了平日的习惯,丝毫没受到什么影响。
她在林中山坡上的小木屋换了身衣服,打了盆水擦拭脸上的汗水。
旁边放着的一只简陋小木箱里是无为先生的一些东西,唐棠儿上前,伸手在箱子上抹了一下,指尖留下了灰尘的痕迹。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人来了。
唐棠儿将指尖的灰尘擦掉,关上门,转身走了出去。
一早,原本安静无声的书院里此时竟零零散散来了几个学生。
唐棠儿讶异地看了眼早早坐在了位子上,蔫头耷脑的曾乐邦,在他的身后坐下。
“这么早?”
曾乐邦有气无力的招了招手:“是啊,早。”
说着,他好像牵动了哪里,脸色一白,疼的“嘶”了一声。
唐棠儿扫了他一眼,顿时心中了然,压低声音道:“挨打了?”
曾乐邦委委屈屈地一撇嘴:“挨了我娘几棍子,还把我屋里头的戏本子都拿走了。”
唐棠儿轻笑了一声,拿出书本,坐下读了起来。
曾乐邦见状也打开书,逼着自己看了下去。
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今天的晨读学生们竟然来了大半,范升荣进来的时候都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待确定少年们真的在读书之后,差一点老泪纵横。
也许是真的被读书宴打击到了。
范升荣欣慰地坐在前面,原本已经有些麻木的心竟然又渐渐活泛起来,如果学生们都能从此发愤图强好好读书的话,说不定终有一日钟玉书院能和圣哲书院一较高下……
半个时辰不到,范升荣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屋里的学生几乎都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曾乐邦的书还捏在手里,头已经贴在了桌子上,只是嘴里还咕咕哝哝地念叨着些什么。
范先生顿时被泼了盆冷水。
他叹口气,摇摇头:果然,自此奋发图强一鸣惊人什么的,那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东西……
一堂课过去,曾乐邦睡眼惺忪、满脸懊恼。
宋辞打了个哈欠:“果然不习惯起这么早。”
唐棠儿将书翻了一张,淡淡道:“总要慢慢来。”
“对慢慢来。”
整个学舍里弥漫着一种半死不活的低气压,唐棠儿看了身边的空椅子一眼,忽然道:“婷婷怎么没来?”
曾乐邦挠了挠头:“可能是又被康大人关在府上了吧,没事,她会找机会跑出来的。”
唐棠儿点点头,不再多问。
一直到下午下学之后,康婷婷都没有过来。
宋辞几人并肩走出山门,正看见在外头张望的小厮,看到几人之后,小厮唤了几声,夏景泽从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应当是又换了一个新的扇子,看起来色彩鲜艳得很,此时在手中前前后后地摇着。
“还怕你们早早跑了,等不到人呢。”
他近前,一双桃花眼看向唐棠儿,笑眯眯地眨了眨。
“夏公子有事?”宋辞看了眼天色,有些纳罕:“圣哲书院下学可有这么早?”
夏景泽摆摆手:“望悠先生告假了,我逃出来的,关于当年知府行刺的那桩案子,我打听到了点消息。”
原本没精打采的曾乐邦闻言顿时精神了一些,他从后头探出脑袋来:“打听到了什么?”
夏景泽的目光却放在了唐棠儿身上,摇了摇扇子笑道:“唐姑娘可否赏脸一聚?”
唐棠儿并不想。
她看了眼天色,觉得今天有希望早些回去吃饭,心中正想着怎么拒绝,却见有人策马而来,急急忙忙地停在了众人面前。
“唐主书!”周恒一个翻身从马上下来,抹了把汗对着唐棠儿行了个礼:“又出事了,楼大人请唐主书走一趟。”
一行少年人纷纷大惊。
唐棠儿叹了口气。
早吃饭是不行了。
……
周恒在前面带路,几个非要跟上来的少年们坐上马车跟在后面,很快,几人来到郊外的一处土坡。
此时有不少衙门的人正在来回忙碌,中间被围起来,楼白正站在那处。
“又死人了吗?”曾乐邦小声嘀嘀咕咕的不敢往那边看。
看见周恒点了点头,宋辞问道:“这次是出了什么事?”
周恒想了想,含糊道:“发现的时候死者被埋起来了,不过埋的不那么严实,被从这里经过的人发现并报了案。”
唐棠儿四周看了看,城外有很多这种荒废的山坡,再远处一些就是大片的树林,正北方向,那处非常显眼又高大的废塔看起来像根冲入云霄的利剑。
衙役们将几个人放进去。
楼白听到动静回过神来,看着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几个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视线放在了唐棠儿身上,将她打量了一圈,才收回视线,淡淡开口道:“要看一看吗?”
少年们又害怕又好奇,但是不敢上前。
唐棠儿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楼大人看出了什么?”
“应该是同一起。”
这话出口,唐棠儿也愣了愣。
“怎么判断的?”
旁边是一处土坑,隐约看见土中夹杂的血迹,旁边被盖上麻布的应该就是死者。
楼白的意思是这个和那个死在水中的女人的案子是同一种。
那就是连环杀人。
可是看四周并不能看出什么。
楼白没有多停留,指了指散落在一边的绳子,直接道:“发现的时候,那人是被绑住四肢、头、腰,拴在了钉在这四周的木桩上。”
唐棠儿看过去,这才发现,土坑周围钉着六只木桩,不知深入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