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案女奇探:少逢烂漫时

第六十一章 迷雾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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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升荣此时白着一张脸躺在**,虽然脸上看起来没有什么血色,但是精神倒是不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许随抬手将纱布打了个结,不轻不重地在上头压了压。

“嘶!”

范升荣猛地回过神来,一张脸皱皱巴巴的:“轻点啊,你们县衙门就没有别的大夫了了吗……”

说着,他放轻了声音,嘀嘀咕咕的含糊道:“你真的会医术吗。”

许随擦了擦手,木着脸看了他一眼:“范先生,您要是再不好好休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用。”

范升荣尴尬地笑了笑。

他还沉浸在澎湃的情绪中,哪有什么睡意。

门声响动,一股发苦的药味扑面而来,二人抬头看过去。

唐棠儿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过来:“先生。”

范升荣将药接过来,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欲言又止。

唐棠儿没有询问什么,主动道:“他们明天就能回家了。”

范升荣惊讶地抬起头来,就听唐棠儿继续道:“望悠先生对学生们的做法表示了支持,还写了一篇文章,现在都在百安府传开了,都聚在衙门外头求着康大人放人,康大人便顺势做好打算尽快将人放了。”

范升荣连连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没想到那个不问世事向来古板的陶文林还能为这般离经叛道的事情说话。

范升荣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神情感慨。

大概也是被这般少年气影响了吧。

许随鼻翼动了动:“这药火候有些大了,那臭小子不会在那儿又睡了吧。”

唐棠儿笑了笑:“这种时候难免困顿,说起来,许小仵作怎么节日时候没有回家跟家人团聚?”

许随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哪还有什么家人,孤家寡人一个了,不如在衙门里跟我干点活。”

唐棠儿冷冷地抬起头来,惊讶道:“许仵作不是有个姐姐吗?”

许随沉着眼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唐主书竟也知他有个姐姐……唉,早没了,打这么点儿的时候我就把他接过来了……”

许随摆摆手,不想再多说什么,又回头叮嘱了范升荣些什么,拿起小箱子溜溜达达地走出去了。

唐棠儿送了他几步,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她的面上不显,但脑海中始终想着许久之前的那次大雨,遇见许第五时聊的话。——“我常来这家胭脂铺子给家姐买胭脂,跟老板算是熟了,这把伞先借着。”

唐棠儿将心思收回来,与范先生又聊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衙门中一片肃静,人人自危,难民们已经被安顿好,剩下的事情需要逐一调查。

唐棠儿走进衙门的时候,正巧和楼白周恒打了个照面。

“唐主书。”周恒主动打了招呼。

唐棠儿颔首点头:“周捕快,楼大人。”

她的视线落在楼白腰际那块镶着金边的令牌上,御赐兵符,能调兵遣将。

这是唐棠儿没有想到的。

原本以为只要暂时在舆论上更胜一筹,等到临州的督使闻讯赶来便可上达天听,处理刺史的事情,谁知能说得上话的人就在身边。

“康大人已经给京城递了折子,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楼白好像没有发现唐棠儿的视线一般,主动开口,“已经通知临县,正在加派人手寻找其他流落在外的难民。”

唐棠儿点头应着,她知道楼白不仅是在和自己说这些,也是借她传达给学生们。

少年侠气,终归是迎来了好的结果。

楼白将这几天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唐棠儿想到了什么,忽然问:“最早露面的那些难民,如何了?”

这正是楼白要和唐棠儿说的,他沉声道:“找理由控制起来了,但是没有人承认殉道者的事,现在人手不够,等到难民的事情告一段落,再着重摸着这条线索去查他们。”

唐棠儿呼出口气,她拱手,对着楼白端端一礼:“此事,还要谢过楼大人。”

楼白别开眼:“所有人的事罢了,不必言谢。”

……

第二天学生们就被放了出来,大家灰头土脸地被接回家,还在嘻嘻哈哈的互相打招呼。

第三天,朝中下旨,特派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此案全权交给楼世子办理,使者协助,半个月内查清始末上达天听。

圣旨一出,百安府哗然。

他们这地方,什么时候出了个世子?

众人又害怕又好奇,但是没人赶在正主面前蹦跶,只能在背地里议论纷纷。

“这次回去没挨揍,我娘难得还给了我个好脸色。”曾乐邦翘着个腿,摇头晃脑得意的不行。

两个书院都休了假,此时他们一帮子人正聚在茶馆雅间里聊天。

“诶!夏老三,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曾乐邦眼尖,他从凳子上跳下去,凑近了夏景泽仔细瞧。

一张脸在眼前放大,夏景泽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很低:“这也能看出来?明明出门之前抹了好厚的一层粉。”

“怪不得屋里一股子脂粉味。”齐正则捏住夏景泽摇晃不止的扇子,嫌弃道:“别往我这边扇风了。”

剩下几人投来关切的眼神,夏景泽沉默半晌,摇头笑了笑:“有被我娘抓的,有被我爹打的。”

他的语气轻松,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众人纷纷沉默了下来,没有人再开口。

百安府这么个小地方,大家互相都摸得清底子。

夏家的姨娘妾室多的都数不清,孩子更是不值钱,里头疯了几个都不知道了,乱七八糟又乌烟瘴气的,不是能让人活着的地方。

沉默一会儿之后,最先挑开话题的曾乐邦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没事,听说朝廷那边给我们开了路,这次院试能过,有机会去京城读书,到时候你就能离这里远远地。”

这事已经不是秘密,都传开了。

夏景泽摇着扇子笑了笑:“再做打算。”

少年们转移话题聊了些别的,很快,有敲门声传来。

有人上前开门,站在外面的正是唐棠儿和头上还裹着布条的尹星楚。

少年们出来之后都去看过了范先生,但是很快就被许仵作以需要静养为由把人都轰走了,但是尹星楚一直在尹家养伤,一直没能见到人。

少年们团团围了上来。

宋辞:“尹少爷,头上的伤可还好?”

尹星楚还没有回答,曾乐邦便忍不住激动道:“真是没想到,尹少爷还有这一手!”

说着,他抬手比画了一下,说道:“这么大块砖头,怎么能碰断的,怎么练的?”

尹星楚肃着一张脸,揣着手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道:“那是块提前掰断的砖头。”

此言一出,周遭纷纷安静了一瞬。

“提……提前掰断的?”曾乐邦愕然。

他默然半晌,赞道:“尹少爷真是料事如神。”

还能提前想到会用得上砖头敲头。

众人:……

大才子也玩弄这些小把戏,众人顿时感觉关系亲近了不少。

康婷婷已经拉着唐棠儿在另一边落座,她好奇道:“没想到那活阎王是个什么世子,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件事,棠儿你知道吗?”

唐棠儿转了转眼前的杯子,摇了摇头。

别说她,在座的众人都没有听说过,在百安府响当当的名捕还有那么一层身份。

曾乐邦凑过来,碰了碰宋辞,道:“你肯定知道点什么。”

宋辞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圣旨下来之后,我确实听了一嘴。”

“怎么说?”

“韩相国的儿子,被封为世子,当年在京城因为当街打人,被下放到这边的。”

曾乐邦愕然:“你说谁?韩相国!?”

唐棠儿也惊讶地看过来。

韩相国的大名无人不知,是扶持小皇帝的辅政大臣之一,是位万民敬仰的忠义之士,之前随着先帝四处征战,后天下太平又为了朝廷肝脑涂地,在国舅手下辅政,位高权重。

倒是没人听说过他的儿子怎么样。

竟没想到这个小世子被扔到这边来了。

唐棠儿恍然,怪不得楼白没什么官职在身,但是衙门中还是唯他马首是瞻,原来有这么一层身份在。

康知府肯定是知道的。

“不对啊,他们也不是一个姓啊。”曾乐邦愕然。

宋辞摇摇头:“听说好像是随母姓。”

众人纷纷感叹几句,语气都满是惊诧。

少年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许多,把这些天的话都说了个变,临到最后,曾乐邦拍了拍桌子,一清嗓子,高声道:“这件事是告一段落了,但是我们后面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几人停下,读看着他。

曾乐邦昂了昂头,道:“接下来,我们要好好准备考试!”

……

小小的聚会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散去。

各家的马车带着少年们离开,留到最后的尹星楚慢慢地踱步往尹府去。

他是趁着府上的人不备偷偷溜出来的,家里最近似乎正在忙碌些什么,一直没有顾得上他这边。

原本以为自己回家之后会受到一顿训诫,谁知竟然连长辈的面都没有见到,只有老管家过来看了看他的伤势,嘱咐他好好养伤。

尹星楚慢慢走着,缓缓吐出一口气。

走到尹府的侧门旁,那辆牛车还停在那里,尹星楚熟门熟路的翻上去,找了一个竹篓将里头的菜分散着搬到旁的篓子里,然后将自己藏了进去。

他白天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方法,跟着尹府送物资的牛车出来的。

尹星楚在里面安静躲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听到了外面小厮走动的声音,随后牛车被晃晃悠悠的赶了起来。

守在门口的护卫摆摆手让人进去,马车慢慢悠悠地往里走。

尹星楚通过竹篓零零星星的缝隙,看着牛车往尹府后厨的方向走。

竹篓会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卸货,他只要等到人都走光之后爬出来就好了。

也许头上的伤还没有好完全,晃晃的车板让他昏昏欲睡,突然外头传来低低的交谈声,让他猝然惊醒。

牛车停下来,赶车的小厮似乎从上头跳了下来,匆匆地跑到了另一边。

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还带着些许的惊讶:“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老爷那边急着要信儿,我就直接过来了。”

尹星楚攥了攥手指,他从缝隙往外看,外面的两个影子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但他还是听出了来人的声音。

是祖父身边的近侍。

那边低低的声音还在继续:“路线摸好了没?有没有十足的把握?”

小厮犹豫地回道:“我不敢留太长时间,那边有衙役看着,每次只能布置一小点,估计还要三天才行。”

“三天都要够京城那边来人了!”那近侍低低的怒吼一声。

小厮讷讷地不敢说话。

“老爷说了,最多再给两天的时间,确保在两天之后,能一举把温阁烧掉,一点东西不留!先把路线图拿过来。”

小厮窸窸窣窣地从袖口中拿出张纸,递给了近侍。

那近侍展开看了看,又嘱咐了几遍,才匆匆地离开了。

牛车又晃晃悠悠的开了起来,竹篓中的尹星楚目光笔直地盯着一处,好像回不过神来似的。

牛车停下,外头有几声说话声,随即就恢复了安静,周遭的人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

尹星楚坐在上头许久,才终于慢慢地站起身来,僵硬的活动了活动已经麻了半边的身子,手脚并用,艰难的爬出来。

温阁……

他晃晃悠悠地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他的记性向来不错,当年刺史新任百安府时,新落的府邸就在尹氏别院,几处翻新几处保留,别院中被留下的一处书阁,被称为温阁。

现在应该也是刺史府的书阁。

刺史因为贪污暴政现被软禁,只等着朝中使者来百安府之后带来抄家敕令,到时候便会被彻查。

现在这个关头,祖父为什么要在朝廷来人之前烧了温阁?

尹星楚感觉自己有些头重脚轻,眼前的石子路都开始变得扭曲晃动起来,好像有一个很露骨很鲜明的答案呼之欲出,但是他迟迟不愿意去想。

波云诡谲的重重迷雾下,命运毫不留情的嘲弄着每一个深陷其中且又无能为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