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胭脂原本就是为百安府及宛恩县的桃花节专门定制的，起先是个噱头，但时候后来桃花胭脂逐渐风靡。
渐渐的，每年桃花节的时候，桃花胭脂就会推出新品，后续会带着各种妆面妆容推荐问世，大受好评。
后面的一年里，这套妆容都会是各种夫人小姐追捧的对象。
直到现在，桃花胭脂可以说是一家独大。
齐正则是个有志向的生意人，他曾经就看上了桃花胭脂这里头的利益，一直想方设法想要分一杯羹，但是盯上这一处的商人不只是他。
可是没有人成功过，聪明点的便该意识到，这后头还有权势撑着，这杯羹是分不到的。
“最近因为难民的事，我几乎调动了我所有的声音链，就生怕错过什么消息。”齐正则捻了捻指尖，道：“正因为一直盯着，我就发现，桃花胭脂的产业似乎出了点问题。”
楼白听说过这个书香门第的大少爷，不爱读书非要去染一身铜臭气，奈何家里就这么根独苗苗，打骂都没什么用了，不久之前还被望悠先生赶回了家，竟然一气之下跑到钟玉书院读书去了。
也是个不省心的。
“在这个关头出了问题？”唐棠儿搓了搓手指，低声道。
齐正则好像找到了知音一般，连忙点了点头。
“对，我就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又……又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就顺藤摸瓜去摸这条线。”
他有着商人的敏锐，又是这一系列事情的参与者，几遍他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但要做的第一件事还是给自己争取利益。
齐正则毕竟还是个少年人，好像有些羞于剖析自己这些做法似的。
“然后发现了什么你无法解决的事情？”唐棠儿问道。
齐正则惊讶地看了看她，哑然一笑：“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此时一出事桃花胭脂那边就出了问题，再结合之前的猜测，估计这条生意就是韩大人名下的。”
“我本来想趁机摸清楚他们的供货方，花心思追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他们内部乱得不成样子。”
齐正则说着，语气带上一些疑惑：“毕竟韩大人是刚出事，按理说那些生意也能正常运转一段时间，我觉得事情有蹊跷，顺着他们的商线查了下去，然后查到了一点东西。”
在二人看过来的时候，齐正则从袖中掏出来一叠纸。
唐棠儿接过来，递给楼白一部分，二人顺着看下去。
齐正则在旁边解释道：“追到了他们和一些没有名标黑商的船只往来，货物都是从那边来的。”
东裕的水路商道，都是在官府报备挂名，有了名标的商船才能交易运输的，没有名标的那些都是黑商，行的是一些走私的营生。
楼白翻看着手中的那些资料，都是齐正则从自己生意脉络上打听出来的，关于那些走私黑商的一些消息。
他紧紧皱起了眉，对于“走私”两个字已经格外的敏感。
唐棠儿有些就惊讶齐正则的手竟然能伸到那么长。
在刚认识齐正则的时候他们都以为不过是富家少爷心血**做些生意玩玩，直到前两天难民的事情之后，唐棠儿算是见识到了齐正则的生意已经做到了何种地步。
他们隐瞒消息作为据点的几处茶楼都是齐正则名下的，消息能流通传递得这么快，也有他很大一部分的功劳。
他是天生经商的那块料。
“胭脂有什么原材料是需要走私的吗？”唐棠儿皱眉问道。
这确实触到了她的盲区，却见齐正则摇了摇头：“不需要，而且这些走私船只的规模，绝对不能只是运送胭脂原材料那么简单。”
唐棠儿与楼白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的情绪都难以捉摸。
齐正则把自己这些天调查的事情逐一说出来：“我派人算了胭脂铺子的流水，虽然没有账本没法很准确，但是用我这套方法也应该是大差不差，然后发现，他们进的货物已经远远超过了所需要的。”
齐正则说到现在，事情已经很明白了。
胭脂铺子不过是放在明面山过的一个幌子，它后面藏着的，才是真中走私的东西。
“后面我就查不到什么了，本来想顺着漏洞往下找，可是胭脂铺子那边的窟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人给填上了，剩下的再要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齐正则耸了耸肩，然后吐出一口气。
“这事我解决不了，想来还是要和官府说一声，但是我不想暴露太多，思来想去只能告诉你们。”
他看着二人，眼神澄澈。
也许是因为还是少年人的原因，齐正则身上并没有商人的铜臭味，他长得文弱，乍一看上去就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他作揖行礼：“也是为了报答之前，托唐主书的福，我通过那些八卦锁小赚了一笔，解了燃眉之急。”
唐棠儿没有多说什么，附身回礼。
其实还有一些他们心照不宣的原因，齐正则有经商的头脑和敏锐力，但现在来说，确实到了瓶颈处。
他年纪轻难以被信任，人脉网络没有搭出去，身后没有权势支撑，在想要进一步会处处受限，他是提前给自己找好了前路。
所幸唐棠儿和楼白接了下来。
都还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人，但也都不再是小孩子了。
齐正则的好奇心并不旺盛，他将自己所知所得全都告诉了楼白他们之后，便告辞离开了，走的时候一身轻松，俨然是如释重负的模样。
楼白翻看着手里的东西，紧紧蹙起来的眉头始终没有解开。
“窟窿被填上了，韩刺史肯定没有这个手眼通天的本事了，这就说明还有人在暗中操作。”楼白将东西收起来。
能和韩启仓联合暗中搞鬼的，仔细想想也能推个七七八八。
楼白感觉自己那种不安感更加强烈起来，开始没来由的烦闷。
“朝廷来使估计还有两天时间才能到，若是这期间出了什么变故……”
唐棠儿捏了捏眉心：“要说那些人没有什么动作才是不可能的。”
楼白抿紧了唇。
“先去查韩启仓手下都有哪些生意，再顺着找一找其他的人。”唐棠儿搓着手指淡声道。
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但是二人都知道，太慢了，有可能来不及。
而且要是不小心打草惊蛇，甚至有可能逼急了那些人。
周遭静默了一会儿，楼白哑声“嗯”了一声。
他匆匆去寻周恒跟肖宁，先将首先要做的事情安排下去，剩下的，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
之后的波云诡谲暂时和少年们无关了。
钟玉书院最近被打了鸡血一样，学生们开始起早贪黑的读书。
一开始还只是一小部分人，很快所有人就都受到了影响，读书读的热火朝天。
当然，先前落下的那些能不能在一朝一夕之间不回来还要另说。
范升荣是个闷不住的人，能下地走动了之后就忍不住来书院走动走动，回回被吓到了似的，要盯着学舍看半晌。
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活久见！
圣哲书院收到了钟玉书院的战书，大概是曾乐邦写的，就是不知道谁措辞错句，一笔狗爬的字写出了站在桌子上挑衅的气势。
战书在学院相互传阅一遍之后，一群斯文的读书人一撸袖子，咬文嚼字的反讽了回去。
之前两个书院算是建立了点友谊，现下倒不至于因为这个闹到干一场架，但是两边还是谁都不服谁，看对方的时候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裴之坐在位子上挥笔洒墨，将手中的毛笔舞出了刀剑的气势。
他念念有词道：“虽然不可能，但要是被这帮家伙避过去也太糟了……”
正说着，讲台上的先生来回踱步几番，视线往台下望过去：“昨天让你们回去背诵的文章可是都背过了？”
学生们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先生摸着胡子，神态欣慰，他扫视一圈，忽然皱了皱眉。
他拿着手中的初测轻轻敲了敲桌子，高声道：“尹星楚，你来背一下第二段。”
课堂上安安静静的，没有反应。
先生顿时皱起了眉头，提高了声音：“尹星楚！”
裴之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戳了戳坐在旁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尹星楚：“星楚少爷！秦先生叫你！”
被戳了一下之后，尹星楚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愣愣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茫然地站了起来。
秦先生走上前，没有舒展，但是面对这个的医学生，语气已经是好的：“昨天让你们回去背诵的文章，你可背了？”
尹星楚低下头，眼睛颤了颤，没有说出话来。
裴之顿时感觉有些着急，他正坐在旁边，急着小声道：“先生，星楚少爷昨天还在养伤，大概还没来得及。”
秦先生看了一眼尹星楚被包着的头，又看到他好像已经有些陷进去了的脸颊，姿态也软了软：“学业不可松懈……后面补上也可，那就翻到上一篇，之前我做的注解可能背过？”
秦先生这是给尹星楚找一个要接下，之前学过的东西，尹星楚没有不会的道理。
尹星楚好像思考了好长时间一样，才慢吞吞的翻了书本。
上面的字迹扭曲攀爬，不知道组成了些什么样的鬼画符，原本张口就来的东西好像卡了壳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时间，课堂上安静的落针可闻。
“对不起先生，我没有记住。”
有人惊讶的掩住了长大的嘴，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秦先生好像还要再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频频投过来的视线，他又急又气地叹了口气：“你坐下罢。”
尹星楚愣愣地坐了下来。
裴之着急的看过去。
尹星楚手里还捧着自己的书本，好像坐下之后就开始发呆，不知道又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一个上午，尹星楚都是这种状态。
他的脸颊凹陷，明明正是有精神气的少年时光，可是此时他的身上像是蒙着一层雾气一样，透出一种疲惫的老气来。
裴之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本能地开始有些急躁。
只是无论他怎么说话，尹星楚都好像听不到一样，一声不吭。
一直到傍晚下学，尹星楚拿着东西匆匆地往外走。
有学生们从后面追上来，他们都发现了尹星楚的异样。
“尹少爷！”
“星楚少爷！”
他们将人拦下，七嘴八舌地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头上的伤还没好吗？要不还是在家中静养吧。”
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字眼，尹星楚的眼皮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抬起头，一双眼睛幽深而不见底，那种浓稠的黑色趁着他过于憔悴的脸色，无端的有些骇人。
既然卡了一下壳。
“离我远点。”尹星楚从嗓子眼中挤出一句话，微微沙哑。
众人愣神，他错身而过，留下一道清冽的冷风。
当晚尹星楚就发起了高烧，管家叫来大夫给他开了药，让他好好休息。
躺在**发呆的尹星楚像木偶一样转过脑袋，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老管家，哑声道：“祖父在哪里？”
管家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公事公办道：“少爷，您好好休息，老爷最近在忙，估计要过几天再来看您。”
尹星楚没有说话。
管家等了一会儿，然后招手让侍女照顾好少爷，随即道：“书院那边给您请假了，这几天您就在家好好休息。”
原本木偶似的人在听到这话之后，挣扎了一瞬：“不行！”
屋内的人被吓了一跳，纷纷看过来。
尹星楚那双眼中仿佛有熊熊的怒火，但是他没有发泄出来，只是一字一顿道：“我、要、去、书、院。”
自家少爷好学是众人司空见惯了的事，管家又劝了几句，见劝不下来，就由着他去了。
尹星楚半梦半醒的烧了一夜，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怕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书院的早上是从琅琅的书声中开始的，裴之心不在焉地念着书，频频侧身往旁边看。
“星楚少爷今天怎么没来？”
“奥，听说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