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华的身上被盖上了衣服，门外的几人被请了进来。
楼白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看着唐棠儿问道：“发现了什么？”
唐棠儿给楼白指了几处她的发现，然后看了他一眼，说道：“能大概模拟一下赵玉兰是怎么死的。”
说完，她直接伸手，掐住了楼白的脖子。
楼白的手指下意识一动，但是他没有额外的动作，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唐棠儿。
这一出倒是把其他人惊了一下，但随即就听到唐棠儿说道：“赵玉兰就是这样，被凶手掐住了脖子。”
唐棠儿松松的卡住楼白的脖子，指了指尸体上面露出来的掐痕。
楼白的视线跟着看了一眼，然后自然而然地用双手握住了唐棠儿的手腕，说道：“她一定会挣扎。”
唐棠儿一点头：“对，挣扎的时候指甲开裂，勾住了凶手身上的衣服。”
几人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他们一边看着唐棠儿和楼白的演示，一边看了看尸体上的痕迹，好像他们现在就在案发现场一样，所有的细节一一对应，将当时的场景还原回来。
“那么她是怎么死的？”楼白问道。
唐棠儿将手松开，上前抬起赵玉华的头部，探手一摸，头顶那处有一块硬物。
“不出意外的话，用的应该是钉子。”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曾乐邦话都说不利索了：“钉……钉子？所以死因是有人把钉子，钉……进了……”
楼白脸色一肃，他几步上前，顺着唐棠儿的力道摸过去，果然是这样。
赵玉华被掐住脖子，然后有人往她的头部钉入了钉子，这就是死因。
钉子掩盖在密发之中，不仔细检查根本看不到。
楼白看过之后，笃定道：“凶手不只有一个人。”
唐棠儿一点头：“对，因为死者脖子上的掐痕是右手，而钉钉子一只手也无法办到，所以应该是一人制住死者，另一个人行凶。”
楼白接口道：“而且要像这样正面制住死者，还没有其他过度挣扎打斗的痕迹，这说明凶手是……熟人。”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同肯定的神色。
但是视线相接，他们都是愣了愣，随即所无其事的别开了头。
“哎呀，你们看，那这个深一点的痕迹是不是说明这个掐着脖子的凶手手上是带着戒指的！”曾乐邦喊了一声，康婷婷和宋辞跟着上前看。
楼白应了声：“对，根据痕迹，也大概能看出戒指的形状和样式。”
曾乐邦眼睛亮了亮。
他们从之前连看一眼尸体都怕得不行吐的肝肠脆断的少年们成长成了能明察秋毫的“小神探”了，曾乐邦觉得自己离着话本子里的大侠又进了一步。
“还有。”唐棠儿轻轻掀开衣服一角，将赵玉华的手臂露出来，她伸手在上面轻轻一蹭，一些细白的粉末落在了手上。
“这是……”楼白眼神微微一凝。
唐棠儿说道：“有刺鼻的臭味，应该是石灰粉，石灰粉吸水，能延长尸体腐烂时间，所以，赵玉华很有可能一出家门就死了，也就是死在五天之前。”
“这就能说得通了。”楼白看着那粉末，脸色沉了沉。
“钉子，戒指，石灰粉，不止一个凶手……”宋辞在本子上飞快地记下这些特征，随即疑惑道：“凶器是钉子，那是不是肯定也有锤子？那个铁匠真的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吗？”
钉子锤子都是很常见的东西，这个范围可就太广了。
唐棠儿觉得当时那个铁匠欲言又止一定有问题，但是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不能贸然动手。
“现在死因已经明白了，但是关于死者，还有一个疑问。”宋辞翻着小本本，神色认真：“凶手为什么要将尸体送回来？”
“如果他随便找一个山沟沟抛尸，可能别人都发现不了，就算是为了发现，在村口随便一扔也行，为什么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将尸体送回她的家里？”
这也是众人一直在想的问题。
宋辞的那本小本子上记了很多的细节和疑问，等到上面的线索穿起来，所有的疑问都解决之后，估计就离着抓到真凶不远了。
“或许就是为了造谣什么山神降罚？他们不是崇尚树木吗……”康婷婷猜测到。
唐棠儿却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在村里随便找棵树都可以，将尸体带进院子里风险还是太大了，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但是现在来说，凶手的目的并不明确。
尸体完好，不是为色，那是为财？为仇？还是单纯地为了杀人快感？这些都不得而知。
而且这个村子这么小，可以说所有人都是熟人，赵玉华都不会太防备，事情好像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看这个手大小，手指比较粗，但是也不像男人的手那样粗壮，很有可能是个女人。楼白忽然说道。”
唐棠儿眼睛一亮：“那就能解释赵玉华为什么一点防备都没有了，可能同为女性，她的警惕性就会低一些，却没想到对方是来要她的命。”
就在这时，周恒一路小跑着进来，他一拱手，飞快道：“被害人除了都是山神祭的新娘子之外没有任何的联系和共性，然后我去看了山上的树，发现应该是有人投毒，于是又去检查了那些牲畜，基本可以肯定这都是人为投毒。”
人为投毒，制造出山神降罚的假象，来掩盖自己杀人的真相。
楼白抬起头：“去查山神降罚的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了！
……
赵玉华的尸体已经隐约有腐败的迹象，他们已经将该查的都查了个差不多，赵前程便来讲尸体收敛，放在了打好的棺材里面，只等个时间下葬。
几人又兵分几路，去村里询问调查关于山神降罚的谣言。
每个村都有那么几个爱好聚在一起说闲话的人，唐棠儿看到几个妇人坐在树底下择菜的时候，示意楼白在原地等着。
毕竟他那副冰冷的样子看起来就很让人害怕，对消息探听不是很有利。
唐棠儿自己走了过去。
妇人们停下话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唐棠儿却径自蹲下，指着面前的土豆说道：“这样洗不干净的，而且做出来面面的，也不好吃。”
有个大姐忍不住道：“小姑娘，你这就不懂了吧，要把外面这层洗掉才好吃的，俺们都是做了好多年饭的人了。”
唐棠儿适时的露出不解：“是这样吗，我们家都是不削皮的。”
这话好像说到了众人的点子上，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给唐棠儿讲关于地里种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到底怎么做才好吃。
唐棠儿听得连连赞叹。
做了这么多年饭的妇人们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有机会教一教徒弟，也都来了劲，这个“徒弟”又好学又认真，还能提出关键的问题，众人都喜欢得不得了。
她们很快就将这姑娘化为了自己人。
“说起来，你们是官府的人呀？”有个大姐试试探探的开口。
唐棠儿一摇头，手上择菜的动作飞快：“只有那个长得最凶的说是官府的人，我们是去读书的，不懂这些事，谁知道他非要掺和进来，我们催着都不走呢。”
大姐们松了一口气，连连帮唐棠儿抱不平。
唐棠儿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问：“大姐，这个山神真的这么厉害吗，他为什么要降罚啊。”
大姐们被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压低声音说：“这事吧，也就我们知道。”
唐棠儿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哦？”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说起来。
“咱们一开始还是听那个疯婆子胡言乱语，说什么山神降罚了，我们还不信呢，现在一想，果然是有问题！”
“那山神保佑我们这么长时间，咱们祭祀是不是得心诚？要不然人家能不生气吗？”
“咱们仪式向来都是很严格的，但是就是那一年，选的新娘子就是疯婆子家的闺女，就是那个新娘子出了问题。”
唐棠儿将这个“疯婆子”记在心里，然后问：“出了什么问题？”
大姐道：“那个新娘子啊，不干净！”
谁知她刚说完，身后一道人影冲出来，猛地一把将她面前的盆子掀翻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尖声吼道：“你才不干净！你个死婆娘！放干净你的嘴！”
“啊！”众人都被突然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尖叫着闪到一边。
唐棠儿这才看清，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穿的衣服倒是还算完好，只是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此时这个疯女人模样癫狂，要冲上来撕扯那些说闲话的人。
楼白看着这边的情况，快步走了过来。
那些个妇人们被她一通乱抓，纷纷挂了彩，顿时也上来了脾气，加入了战斗。
“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你女儿不知道检点，不干不净的惹怒了山神，还不能说了！？”
“啊！闭嘴！闭嘴——”
一通大吵大闹，楼白和唐棠儿好容易将人分开。
那妇人一撩散落的头发，对着疯女人啐了一口：“疯子！”
然后她们结伴扬长而去。
被拦住的疯女人死死盯着她的背影，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
唐棠儿看了她一眼，随即视线一顿，落在疯女人带着戒指的手上。
只是她还没说话，那疯女人却大叫一声，猛地后退，嘴里颠三倒四地念叨着：“山神发怒了，山神发怒了，快跑啊——”
转眼那疯女人就跑不见了踪影。
楼白没有往前追，他眯了眯眼，忽然说道：“那个戒指的形状不对。”
……
几人聚在一起之后，将探听的消息互相说了说，听完唐棠儿的话，宋辞接口道：“我也听说了那个疯女人，好像最开始就是她每天在村子里转悠，说着什么‘山神降罚’之类的话。”
曾乐邦猛喝了几口水，抹了把脸，说道：“我听到的消息是，她女儿以前也做过山神祭的新娘子，但是死后一开始没人把她算进去，因为……”
他顿了顿，一旁的康婷婷接话道：“因为她女儿是在河里淹死的。”
唐棠儿下意识搓了搓指尖，楼白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唐棠儿垂下眼，问道：“淹死的，失足落水？”
康婷婷一点头：“村里人是这么说。”
“按理说是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的，但是确实是在她之后那些姑娘们就开始陆续出事，就开始有人传，说……是她女儿，那个新娘子不干净，才惹怒了山神。”宋辞说道。
曾乐邦被气笑了，他怒道：“本来就是去接受祝福的，竟然还说什么干不干净的话，我看他们是魔怔了！”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就在大家静默的时候，外头传来一阵细弱蚊蝇的声音：“有人在吗？”
几人一愣，往外看去，就见韦筝正领着张先志在门口探头探脑。
韦筝这人存在感极弱，只要他不出声，旁人基本就想不起他来，现在看到他，宋辞他们才想起来明明是几个人一块出去探听消息的，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张先志瘦了很多，高高的个子撑着衣服，看起来像个晾着衣服的杆子。
他犹犹豫豫的往前走了几步，看着众人欲言又止。
韦筝对着他们又是躬身一个大礼，打过招呼之后才回头催促道：“你不是有话要跟他们说嘛，我带你找过来了。”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张先志身上。
他犹豫半天，终于吞吞吐吐地开口：“我……我也觉得玉华的死有问题，但我也不知道该查些什么，就到处问别人见没见过玉华，后来……后来有人悄悄告诉我，那些个外地人可能说的对，就是有人害了玉华。”
唐棠儿和楼白对视一样，忙问：“什么意思？”
张先志说道：“村里有个疯女人，天天神神叨叨的，但是有人见过她大半夜跑出去烧纸，嘴里还……还念叨着什么‘找人下去陪你……你不孤单’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