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个疯女人这样说,就有很大的嫌疑了,但是看她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估计就算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而且她手上的那枚戒指,形状也并不对。
楼白忽然抬头问道:“你知道村里传的她女儿‘不干净’是什么意思吗?”
张先志犹豫了一瞬,小声说道:“好像听到过一些闲言碎语,说是……说是好像是还没成亲肚子里就有了孩子。”
“有了孩子?”唐棠儿上前一步:“谁的?”
“我也不确定……”张先志嗫嚅着开口:“好像是……好像是村长儿子的……”
楼白立刻道:“走,去找人。”
现在的天已经黑了下来,楼白和唐棠儿要去村长家里,康婷婷担心唐棠儿,便跟了过来。
村长对他们可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碍于楼白的身份,还是将人请了进来,听到众人说要问自己儿子几件事的时候,赵村长差点掀桌子。
还是隔壁屋里的年轻人的声音传出来,说想要跟他们聊一聊。
几人进屋之后,便闻到了屋内浓烈的药味,刺鼻的苦味几乎要将人冲出去。
一个一脸病容的年轻人靠在**,虚弱地冲他们笑了笑:“抱歉,不方便下来迎接……”
楼白抬手示意不用。
唐棠儿闻着屋内的药味,下意识皱了皱眉,但是没有说什么,只将视线放在了年轻人身上。
面白,手脚虚浮,五衰之相。
楼白没有虚与委蛇,他进门之后直接单刀直入:“你和赵茹是什么关系?”
那年轻人脸色更白了白,他的手也下意识抓紧了被子,然后沉默了下来。
楼白锐利的视线看着他,像是一把刀子将他全身上下刮了一遍,等到年轻人已经开始轻轻发抖的时候,楼白冷声质问:“赵茂兴,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比如……赵茹是怎么死的?”
赵茂兴猛地闭上了眼。
他颤抖道:“失足落水……落水淹死的。”
楼白猛地靠近,紧紧地盯着赵茂兴的眼睛,阴森道:“你看着我的眼睛……真的只是失足落水吗?”
赵茂兴狠狠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他趴在床边剧烈的咳嗽起来,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咽气一样。
这边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村长在外面大叫:“你们想干什么!?”
楼白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赵茂兴咳得死去活来,而康婷婷守在门口,瞪着眼不让村长靠近。
“爹……我没事……没事,你别管……”过了好一会儿,赵茂兴将人安抚下来,听着脚步声远去之后,才声音干涩的开口:“我……不知道,他们将茹儿从水里打捞起来的时候,我一看到……就晕了过去。”
“后来,我爹也不让我再看……他们都这么说,失足落水……”
赵茂兴病态的脸看起来像是要透明了一样。
不等着楼白再问,赵茂兴就慢慢说道:“我们两个在一起……是瞒着我爹的,他不愿意,茹儿的爹去得早,只有她娘将她拉扯到大,寡妇门前是非多,因为一些风言风语,她们家风评一直不是很好。”
说到这里他哽了一下,微微睁开的眼睛中隐隐闪过一丝恐惧,在漫长的沉默中,他好像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一样,瘫软在**,惨声道:“那天……我想去接她,然后看到了我爹匆忙又慌张地从西边那片林子里跑出来,当时我虽然疑惑,但是没有多想……那天没找到茹儿,后来我就回家了……第二天……第二天……”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敢看,也没敢想……”
赵茂兴已经说不下去了,但是众人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他捂住脸,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只要不去看不去想,就可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能龟缩起来,躲在乌龟壳中,假装一切都是命运弄人,而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然后无辜又可怜的活下去。
至于真相是什么,赵茹到底是失足落水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因为没有去探查过,也早就不得而知了。
屋内一时间没人说话,唐棠儿忽然开口:“这些药你每天都吃吗?”
赵茂兴愣愣地抬起头来,茫然地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他就大病一场,身子坏了,再加上心中积压的事情太多,反反复复的总是不好,缠绵病榻到现在。
他们没再问什么,一齐走了出去。
一直到迎着村长愤怒的目光出了门,唐棠儿才道:“那些药都很不便宜,长年吃……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康婷婷接口道:“看赵茂兴那个病秧子,我一只手就能掀翻,看起来不像是能杀人的样子。”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皆知这个赵村长肯定是有问题的。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依旧借住在了赵前程的家里。
几人一进去,赵翠听到动静忙把手中正在擦拭东西放回去,迎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回来了,忙完了?”
曾乐邦走进去,摆摆手:“别提了,麻烦死了,线索总是断。”
赵翠温声道:“我也不懂这些事……”
唐棠儿目光落在赵翠方才擦拭的东西上,赵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主动解释道:“这是玉华的牌位……唉,也是可怜孩子,明天就下葬了,也算是入土为安了吧。”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第二天,被楼白吩咐出去的周恒就来复命,带来了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
“赵村长在赵玉华出事五天之前去了县城,有不少人跟着一起,其间他们也都在一块儿,是发现尸体的那天早上才刚回来。”
也就是说,赵村长是完全没有作案时间的。
好容易捋出来的线索有这么猝不及防的断了。
众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到现在为止,凶手杀人的目的,怎么挑选受害者还都没有任何头绪,一个小村子里的杀人案,就这么扑朔迷离起来。
“还是要从调查过的人身上找突破口。”楼白摩挲着刀柄。
现在也只好这么做了。
但是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那个一脸凶狠的铁匠找了过来。
楼白和唐棠儿都没料到这个明显看他们不顺眼的人竟然还会主动找过来。
杨怀天看他们依旧是没什么好脸色,语气也不算好,但是他竟意外告诉了众人他最近发现的一件事。
“村长在频繁接触外地的一些生意人,虽然我们村子里卖果树的时候基本也都是靠村长联络交接,但是现在因为林子毁了很多,不是卖树的时候,可他和那些人之间的往来却没有断。”
“那些是什么地方的人?”楼白忙问。
“不知道。”杨怀天摇了摇头:“我见过一些,说着南腔北调的,好像很多不是一个地方的人,但是我记得村长最近接触的那个,是县城里头的富商。”
几人有预感,这个村长接触的富商,可能就是将一切线索串联起来的突破口。
他们当机立断:“我们去县城。”
从赵家村到县城有不短的路程,好在之前他们让下人们先去县城报信,有人骑着马回来的,说那边的衙役们很快就来。
楼白现在顾不上那些衙役什么时候来,骑回来的马匹只有两匹,曾乐邦原本跃跃欲试的要跟着去,但是曾少爷细皮嫩肉的实在经不起颠簸,唐棠儿便嘱咐康婷婷照看好两个少爷,她和楼白两个人骑着马往县城去了。
二人快马加鞭,将一天的路程生生缩短到了半天,到中午的时候,二人到了那个富商家中。
入目是一片缟素,似乎刚结束一场白事。
楼白表明了身份,被请了进去。
很快,一个长相富态但是神情悲伤的男人迎了出来,这便是主人吴良才了。
他的儿子因病死于几天之前,府上连续举办了五天的白事。
“二位大人,有失远迎。”吴良才毕竟是做生意的,为人圆滑,礼数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楼白冷淡地点点头,和唐棠儿一起走进了屋里,下人很快呈上了热茶。
楼白翩然在首座坐下,然后便开始慢慢品尝着手中的茶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却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吴良才从刚才的圆滑到现在满脸冷汗的不安,他终于坐不住了,擦了擦额角,斟酌着开口:“不知大人所来为何?”
楼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道:“这茶不错。”
吴良才心里一个咯噔,勉强地笑了笑:“您……您要是喜欢我命人给您包一些。”
楼白又不说话了。
唐棠儿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将问话全权交给了楼白。
吴良才不安的晃动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大人?”
楼白终于放下了茶杯,看过来,笑唇带上了点危险的笑,他模棱两可的开口说:“赵正峰说‘东西’给了你?”
吴良才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一僵,他很快回过神来,装傻到:“什么东西?”
楼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吴良才在他这种眼神之下,腿软的几乎想要跪下去。
他就是在小县城中做点小买卖的生意人,哪里见过京城里的大人物,此时他恨不得跪在地上,哭着求这些个大人原谅。
楼白扫了他一眼,才悠悠开口:“做生意说什么先来后到呢,难道不应该是谁给得多是谁的吗?吴老板,您觉得呢?”
吴良才一愣,脑中飞快地回想着楼白这句话,不是来捉人的,不是兴师问罪……难道,这位大人也是来做生意的!?
这么一想,吴良才腿也不软了,他猛地吐出一口气,身子上的肥肉都跟着颤了颤,楼白没说什么,等着她开口。
于是吴良才满脸为难,叹口气:“大人啊,您这……东西我已经用过了,这……这实在是过不去,要不然还要什么钱,肯定是直接给您啊——”
楼白意味不明的眯了眯眼,反问:“用过了?”
吴良才吓得瑟缩一下,他看了看周围的白布,哭丧着脸:“您……您也看到了,犬子刚去,我这也是等不起啊——”
楼白没再说胡,只是垂下眼,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拨着手中的茶叶。
周遭又陡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茶杯盖子和茶杯碰撞的清脆响声,一声一声的,吴良才感觉这个盖子像是撞在了自己的心脏上一样,让他不可自抑的抽搐了几下。
他摸不准这位大人在想什么,就生怕把人给得罪了,连忙没话找话,压低声音关心道:“这个您也合上八字了吗?”
楼白一皱眉。
合八字?
唐棠儿也跟着抬起眼来,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吴良才恍若未觉,他低着头想了想,开始出谋划策:“我知道这种事都等不及,您看看让赵正峰再合一个能对上的,尽早给您安排上,冒昧问一下,是给谁用?”
这大人看着身子硬朗的很啊,就算有孩子应该也不大,难道是给兄弟准备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吴良才在心里没头没尾的猜着,无端地想,这些个大人的心思和他们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楼白忽然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吴良才一愣:“大人!?”
唐棠儿慢慢收紧了手,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她疾步跟出去,楼白并没有离开,而是径直走进了吴家的祠堂,此时里头停着一个棺材,吴家儿子的尸体还没有下葬。
楼白抬头看向前方供着的牌位,脸色难看下来。
唐棠儿将跑不快的吴良才甩在了后面,跟着走进来,视线也跟着落过来。
前方端端正正地摆着两个新牌位,不同于周围一片缟素惨白,那两个排位被一根喜庆的红绸缠在一起,然后在中间缠出一直红艳的大花,颇有些喜结连理的意味,看起来还以为二人有多相亲相爱一样。
这一片红在满目的白色之下,血一样刺目,无端的带上了几分骇人的诡异。
而排位上端正地写着两个名字。
一个是吴俊奇,而另一个,赫然是——赵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