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初抱着头使劲摇晃:“我不知道……不知道……”
唐棠儿上前一步,问道:“你的毒是哪里来了?”
蒋子初神经质的念叨忽然一停,他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楼白盯住他,,刚要再问点什么,这时候周恒拎着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
“大人,这人在外头鬼鬼祟祟的。”
被拎着走进来那人连挣扎一下都不敢,活像个小鸡仔似的,看到楼白他们之后一脸惊恐,“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大人……各位大人冤枉啊,我只是钱庄的伙计,来送东西而已啊……”
那人确实是一身伙计打扮,还没等楼白和唐棠儿问什么,他就声泪俱下。
“蒋公子今下午在我们钱庄存了一笔钱,说好了等晚上印出钱票之后就去拿,但是我们老板迟迟等不到人,这才……这才让小的给送过来……”
蒋子初忽然尖声道:“胡说!我没有!”
那伙计苦着脸,颤颤巍巍的将手里的票子递上前:“大人,小的不敢说谎啊,这儿白纸黑字的契据都写着呢。”
唐棠儿接过来飞快地看了一眼,对楼白说道:“一百两白银。”
楼白揪住蒋子初的领口,冷声道:“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蒋子初眼神乱飘,连哭嚎都忘了,就是不敢看楼白。
方才周恒往楼上逮人的时候惊动了不少人,此时在屋外头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读书人,正对着屋里指指点点。
楼白一皱眉,吩咐道:“先把他带回大理寺。”
谁知刚安静一会儿的蒋子初听到这句话,顿时像是疯了似的,他一把抓住楼白的胳膊,尖声道:“不要!我不要去!不是说好了能跟上面打好招呼让我免于刑罚吗!?”
楼白反制住他,厉声道:“谁跟你说好的?”
蒋子初哀叫了几声,死死盯着唐棠儿手中的银票,然后不管不顾地往那边爬:“给我……我的,那是我的……韩大人说好会送我走!”
他尖利的话音一落,周遭都是一静。
楼白感觉自己的血液凉了一瞬。
唐棠儿猛地看向蒋子初,她上前几步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说,哪个韩大人?”
蒋子初已经疯魔了似的,张牙舞爪地想要去抢银票,嘴里只会说:“韩大人答应我的……这是我的!是我的!说好我只要毒死他就好了……管家呢!?管家来跟我说好的!”
京城里只有那么一个韩大人。
唐棠儿眼中倏然划过一丝冷意。
楼白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他下意识开口:“棠儿……”
外头忽然躁动了一瞬,随即是各种惊恐的声音。
“真的是韩相国!”
“韩相国买凶杀人!”
“铲除异己,买凶杀人!”
衙役们上前阻拦,众人一哄而散,但是蒋子初的话确实一字不落的传了出去。
楼白咬咬牙,抬手一掌将蒋子初敲晕:“把他带回大理寺,这事还要好好审问。”
唐棠儿没看他,只是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楼白没来由的心底一阵慌乱。
“棠儿……”
“要去查一下那个管家吗?”唐棠儿问道。
楼白沉默一会儿,才说道:“去拿人。”
……
驿站中闹哄哄的,唐棠儿回首看了一眼正在交代吩咐衙役的楼白,然后走到柜台前。
驿站的前堂伙计热情道:“这位姑娘,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唐棠儿温声道:“麻烦来一壶热茶!”
“好嘞!”
伙计去倒热水,没一会儿便端了茶壶和茶杯过来。
唐棠儿盯着那精致的茶壶看了一会儿,然后颔首点头,轻声道:“告诉你们老板,可以把人带出来了。”
那伙计面上表情不变,爽快地应了一声,然后抬手给唐棠儿倒茶水:“您慢用!”
唐棠儿慢慢喝完了一杯茶,这才走回去。
驿站这边又被自此查了一遍,众人的情绪也需要安抚,周恒满头是汗地跑进来,脸色很不好看。
“大人,不好了。”
唐棠儿看过来,楼白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大人,相国府的管家自……自缢了,只在他的枕头底下搜出一封指认信,说自己不想再为虎作伥了……”
……
就在此时的相国府里,同样是人心惶惶,也已没了往日的太平和睦。
“混账!”
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桌上的杯壶全都被扫落在地,韩青和儒雅的脸上此时满是恼怒,他怒道:“卓文阳他怎么回事?!”
站在他的面前,一副侍卫样子打扮的人低着头,小心翼翼说道:“外面的人……说您斩草除根……”
“砰”的一声,椅子也被踢倒。
“我问卓文阳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是个儒雅文官,做过最激烈的事也不过是在朝堂上慷慨上奏,对于撒泼骂人也是一窍不通,也就只会气得脖子和脸通红,拿一些物件出气。
那侍卫沉默一会儿,才吭声道:“管家他……之前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还有那个蒋子初是怎么回事?!”
侍卫默然无声,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最近发生的事一个连着一个,直接砸的他们喘不过气来,季国舅暂时罢职,矛头很快又对准了韩青和,现在已经开始有人揣测,当时韩相国在考场制止唐棠儿是不是就是心虚。
“去把齐高义叫过来!”韩青和怒道。
那侍卫没有动,前者怒目看过来,侍卫颤颤巍巍地道:“大人……宫里刚才传来消息,让您……让您现在家中歇息,配合调查,暂时停职,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
韩青和卸了力跌坐回去,猛地喘了两口气。
……
而在几位少年这边,曾乐邦脚步匆匆,推开门闪身进去,立刻道:“人已经都带过来了,咱们去哪里?”
宋辞站起身来:“直接去西闹市区,那边现在人很多,衙役们现在都在忙。”
曾乐邦喘口气,点点头。
康婷婷握紧腰侧的长鞭,率先往外走:“我去护着他们。”
曾乐邦将她抓回来,一脸愁:“我的姑奶奶,这事你别出手,你在大理寺任职,这会儿出面不妥当啊。”
康婷婷咬了咬牙。
“我知道你是心里紧张,没事,交给我们。”曾乐邦安抚她。
这么说着,他脸上也闪过一丝犹疑:“我感觉这些事都太凑巧了,这种案子查起来这么顺利吗,好像有人把答案往大理寺眼前送似的,棠儿会不会太急了?”
宋辞叹口气:“这事确实有些蹊跷,但也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坐在桌前的齐正则将茶水一饮而尽,摆摆手:“我不懂你们这些算计,我就是个生意人,反正这么久了,听棠儿的就没错过,走了走了,干活儿。”
几人对视一眼,没再说话,匆匆各自奔走。
……
事件发酵之后,韩相国被暂时停职,此举刚将学子们的情绪安抚了下来,谁知闹市的街上又出现了挂着牌子要一个公道的一群人。
他们自称是来京赶考考生的家人,要告京城的赌坊害人,诱人沉迷赌博。
朝廷规定,赌场不得让考生进入,而有传言说,京城最大的赌场就是韩相国名下的。
此番一闹,众人又是一番骇然,开始有人纷纷出来作证。
“跟我住一起的那个,就是天天晚上出去,天亮才回来,一脸憔悴的模样,眼里却冒着光,我说呢他怎么一直找我借钱!”
“对对,你这么一说我记起来,我说我老乡怎么做梦念叨什么‘单双’‘大小’的!”
……
大理寺这边已经派人去镇压,此时楼白正往外面走去,周恒连忙上前:“大人,邹大人找您什么事?”
楼白沉默一瞬,说道:“让我避嫌。”
周恒微微长大了嘴:“避嫌?!”
他顿时焦急起来:“怎么这个关头?您……您根本就跟他没关系……”
楼白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邹大人让大理寺丞江明朗接手这件事。”
周恒表情愤愤不平,但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唐棠儿正等在外堂,楼白能远远看到她的身形,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问道:“那些突然冒出来告状的人是怎么回事?这件事肯定有人在幕后操纵,他们之前住在哪里,怎么进城的事查到了吗?”
周恒立刻道:“查到了一点儿,去查了城门通牒记录,他们大概十天前进的城,我对了对时间,大概是跟着几个商号悄无声息进来的。”
“商号?”楼白眉头一皱。
“是,我按您说的查了,那天守城的小首领是张家那个小公子,那天好像喝得有点多,商号又是分批进来的,来之后住在哪儿没查到。”说着,他报了几个时间重合的商号进城的名字。
楼白听着,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他神色闪过一丝怪异。
周恒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大人,这些商号有问题吗!?”
楼白已经走到了外堂的门口,从没关紧的门往里看进去,能看到唐棠儿抬手将耳边一点碎发别在了而后,然后探身向前轻轻吹了吹滚烫的茶水。
像只优雅矜持的猫儿。
他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这时,唐棠儿似有所感,抬头看了过来,与他视线相对。
楼白抬手,对周恒道:“你先走。”
周恒疑惑地往里看了一眼,随即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屁颠儿屁颠儿地走了。
楼白推门走进去,他大步走到唐棠儿面前,唐棠儿抬眼看了他一眼:“邹大人又有新的安排?”
楼白缓缓吐出两口气,他看着唐棠儿的眼睛,直言道:“那些人是你带进来的?”
唐棠儿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的垂眼,轻扣了两下茶杯:“楼大人在说什么?”
楼白直接伸手,将她的茶水端走,“砰”的一声放在旁边,他俯下身,咬牙道:“你每次搪塞我的时候都是这样。”
唐棠儿也不恼,笑了笑,看着他:“楼大人现在不应该去查赌坊?”
楼白压下心底的烦躁,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瞒着我?”
唐棠儿看着他没说话,楼白却沉声道:“刚刚邹大人让我避嫌。”
唐棠儿了然一笑:“这样也好,那楼大人就好好休息吧。”
说着,她直接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但是她刚站起来,手腕就被楼白抓住了,他听着唐棠儿这般语气,顿时明白了过来,他难以置信:“你也怀疑我?”
唐棠儿皱着眉挣了挣,冷声:“放开。”
“棠儿,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件事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纵,韩青和凭什么要自降身份买通一个胆小如鼠的书生下毒?那个送饭食的小官又为什么要自缢?这些证据指向都太刻意……”
他话还没说完,唐棠儿便直接打断了他:“京城人尽皆知你跟韩相国不和,但是事到如今你还不是要避嫌?”
唐棠儿笑了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私印是韩青和的,他的赌坊迫害了那些读书人也是真的,楼大人,你敢说你刚才不是急于给他开脱?”
楼白微微愕然,但是随即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你也看到了?”
唐棠儿听着他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忽然嘲讽一笑:“你早就知道信上的私印是韩青和的?!”
楼白心底一沉:“不是,这件事我也是刚查到,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里面有蹊跷,还要再查……但是你不该这样兵行险招,万一被查到怎么办?!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唐棠儿忽然抬手一扣,直接借力翻转手腕,趁着楼白不注意将手抽了回来。
她下意识握了握手,止住了一丝颤抖。
“我理解血浓于水,是不是还要查都是后面的事了,楼大人既然被要求避嫌,那就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说着,她扭头便走。
楼白往前追了两步,一抬手,却连她的衣摆都没碰到。
他的心顿时如坠冰窟,这几日的事情一件件翻涌出来,扎得他脑袋生疼,他的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唐棠儿的背影,忽然出声问道。
“唐棠儿,你有把我当过自己人吗?”
唐棠儿没有回答,她脚步不停,迈出大门,转了个弯儿,很快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