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太后眼前白芒一瞬,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太后娘娘!”
殿内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太医匆匆来去,内室传来“噼啪”瓷器碎裂的声音,宫人们噤若寒蝉,缩在墙角不敢出声。
外头传来参拜声,随即一身常服的季栢榆大步走了进来。
洛恒昌神色闪烁了一瞬,唤了一声:“舅舅。”
季栢榆眉头紧紧皱着,他听着室内瓷器碎裂的声音,脸色难看,都顾不上和洛恒昌说些什么,只是行了个礼,随即道:“陛下回去温习功课吧。”
洛恒昌神色担忧:“母后她……”
季栢榆神色转冷,大步往内殿走去:“陛下还是专心读书。”
洛恒昌没再说什么,他目送着季栢榆离开,然后径直走出了太后宫殿。
外头日光刺目,他轻轻眯了眯眼,挥退了软轿,自己慢慢地往御书房走。
此时太后内殿中,季栢榆刚一走进去,一直茶杯直直的摔碎在他的脚边,随即传来女子的怒吼声:“滚出去!”
季栢榆神色一冷,看着跌坐在殿中形容狼狈的季太后,呵斥道:“在宫里发疯,还有没有点太后威严!”
听到他的声音,季太后回过头来,一双眼睛通红。
她好像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踉跄着站起身往这边走:“兄长……陕州……”
季栢榆神色冷清,背手站立,冷漠道:“陕州堤坝塌陷,下流县镇无人生还。”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打在季太后身上,让她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
她忽的落下泪来,尖声道:“为什么瞒着我!?”
季栢榆不满的皱眉:“后宫不得干政,这是朝堂的事,与你一介妇人何干?”
季太后疯了似的冲上前,却因为起身太猛,踉跄着又摔倒在地,她满脸泪水,颤声道:“我不干政,可是那里有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闻言,季栢榆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的可怜女人,神情似乎带上了一点悲悯。
“你知道又有什么用。”
季太后脸色灰败,只听季栢榆继续道:“那已经不是你的孩子了,是你亲手扔了她。”
季太后身形摇晃,她看着眼前这个亲近又陌生的人,嘶声道:“季栢榆!你是不是没有心!当时还不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
季栢榆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方才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身,伸手搀住季太后的胳膊。
他的声音温和,但是却透着一丝无情。
“没有人逼你,太后娘娘,当年是你放不下权势把她换掉的,你现在既想要你的权力地位,又想要你的女儿,人不能既要又要,你说呢?”
他微微使力,将人搀扶起来。
季太后神情恍惚,几乎要站不稳。
季栢榆像个温和的哥哥那样将人搀扶到椅子上,温和的声音却宛如修罗低语:“当年将孩子放到陕州也是你做的决定,是你害了她,做好这个位置,别发疯。”
说完,他后退一步,看了疯子似的季太后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季栢榆一步跨出门槛,身后传来女人嘶声的尖叫。
他一下停顿也无,大步走了出去。
……
另一边。
房间中传出一声惨叫。
正匆匆经过的宋辞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随即曾乐邦从那房中推门出来,拍了拍耳朵,压低声音抱怨道:“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对他做!”
隔壁的房门也被推开,康婷婷探出头来,看到走廊的两个人,然后走出来看着曾乐邦一皱眉:“你干了什么?”
曾乐邦顿时叫愿望:“天地良心,我就是威胁了他一下,谁知道他叫什么!”
康婷婷撇了撇嘴:“倒是把我这边这个吓得够呛,不过还是一样,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说是每次有机会去都是被蒙着眼领过去的。”
宋辞叹口气:“这些赌场常客,已盘问了十几个人了,还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齐正则匆匆走过来,看几人聚在一起,见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没问出什么,便道:“问完的就快将人送回去,别闹大了。”
曾乐邦应了一声,然后嘀咕了一声:“光听他叫唤了,我再问问去。”
说着他转身进了那房间。
剩下几人一起往楼梯上走,楼梯尽头的门被打开,外头竟是一间房间,铃兰正坐在桌边百无聊赖的嚼桌子上的果子,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率先道:“大理寺那边也没有查出什么,你们呢?”
几人摇摇头。
铃兰泄口气,重新趴在了桌子上。
“我再去商号那边看看。”宋辞开口,然后推门走了出去,刚往外走了几步,身后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
“宋少爷?”
宋辞纳罕的回过头去,正见到韦筝抱着一只古琴,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见他回头,这才惊喜道:“真的是宋少爷。”
韦筝惊喜的几步走上前,行了个端庄的礼节,宋辞也连忙回礼。
他看了一眼韦筝怀中琴,了然道;“今日韦公子是在这楼里弹琴?”
韦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上闪过一丝赧然,但眸中还是清亮兴奋的:“这里的管事说我琴弹得好,让我常来。”
宋辞脸上笑容不变,但心地却没忍住想:这管事莫不是个聋子?
韦筝爱好音律,当时他们一同来到京城之后,住处都是驿站左右隔壁,韦筝人虽然腼腆,但是把他们当认识的朋友,有一次还兴奋地说要给他的恩人弹奏一曲。
几人自然兴致勃勃的给面子捧场,但是宋辞到现在对那日都记忆犹新。
虽然他不懂什么音律琴音,但是也知道,韦筝弹的那般刺耳如长锥,沙哑又嗡鸣的声音绝不是什么好听的东西,他分明看到棠儿的嘴角都僵了!
韦筝毫无所觉,喜悦道:“宋少爷可要来捧个场?”
宋辞下意识后退一步,温和摇头:“不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韦筝满脸遗憾:“那好吧……宋少爷慢走。”
宋辞脚步匆匆,生怕被留下。
这边,曾乐邦走进屋内。
屋子狭小昏暗,中间的椅子上绑着个男人,身体被五花大绑,黑布蒙眼。
他听到了动静,忙呜呜咽咽的求饶:“这位大爷……放了小的吧,我就是个街头混子,什么都不懂呜呜……”
曾乐邦慢慢走上前,拿起旁边的匕首,想了想当时从康婷婷那边的学到的,咧嘴一笑,然后用冰凉的刀面在男人脸上轻拍了拍。
男人猛地僵住,惨叫起来。
曾乐邦脸色都僵了僵。
他任由男人叫完,故意压低声音,阴森着语气道:“赚钱的门路不跟爷说?”
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曾乐邦微微眯了眯眼。
他一转手,用刀背顺着男人的脸滑下去,然后抵在了咽喉上。
那人被激的战栗起来,尖叫两声,发现刀尖没有远离,忙喘气道:“大爷!这位大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蒙着眼带进去的,看不到啊!”
曾乐邦失望的叹口气,手微微一偏,刀尖陷入皮肤一点。
男人“嗷”的嚎了一声,声泪俱下:“我……我说,我也是偶然知道的,那天我塞进裤腰里的香囊破了,我不知道,香料撒了一路,后来……后来我出来之后一时间好奇顺着往回找,发现断断续续地到了赌场的库房!后面我就没干进去了啊啊啊!大爷饶命!”
曾乐邦的手微微一顿,他猛地一把扔掉手中的匕首,按压住内心的激动,急不可耐地冲了出去。
找到了!
……
是夜,静谧中带着丝不详的气息。
京城有许多街巷,远离闹市区的地方格外死寂。
巷子尽头,一行人抬着一顶软轿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跟在旁边的小厮靠近问道:“大人,可还要去东市那边?”
里头的人应了一声。
小厮便垂首继续跟在旁边。
忽然,一阵寒冽的冷风刮过,几道黑影从暗处齐刷刷跳出来,落地无声,直接提剑就砍。
护在旁边的小厮尖叫一声:“有刺客!保护……”
下一秒,眼前寒光闪过,他瞳孔骤缩,最后的表情停留在满脸的不敢置信。
原本应该护在他们身旁的护卫拔剑向自己人砍了过去。
惊叫惨呼声一片,寒光凛凛,血色飞溅。
这一幕在各个不同的街巷上演。
而在夜色的遮掩下,京中最为威严的宫中,也有人在暗自传达着本不应该有他人知道的消息。
季栢榆神色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迈步走进书房。
“国舅爷。”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显然已经等待多时了。
季栢榆认出跪在眼前的是自己放在小皇帝身边的暗卫,他感觉太阳穴隐隐做疼,暗中叹了一口气,问道:“怎么了?”
暗卫恭敬道:“皇上今日在宫里惩戒了一个宫女。”
室内沉默一瞬,季栢榆冷冷的眼神扫了下去。
“一个宫女而已,这也值得来跟我禀报?”
暗卫顿时被吓了一个激灵,头沉的更低,背着一身冷汗急忙将今晚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那宫女今晚借着送御膳,联系到了一个守宫门的禁卫军,说是太后娘娘赏了她不少东西,想托他带给家里人,禁军在侧,卑职不敢近前,只依稀见到那宫女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跟陛下身形差不多的人。”
“陛下?”季栢榆放下手中的东西,微微眯了眯眼,想起今天在太后宫中见到洛恒昌的事情:“今天陛下去太后宫里干什么?”
暗卫回应道:“例行请安。”
他大概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皇上去请安时正碰见给太后传递消息的人,太后晕过去之后便守在旁边。
他皱了皱眉:“太后那边怎么知道的消息?”
暗卫早就去查清了,回道:“朝堂上最近因为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太后的人听到了风声,去陕州查了。”
朝堂的事情不可能全然瞒住,季栢榆不再怀疑,遂点了点头。
暗卫低下头,沉声道:“太后娘娘今晚打杀了几个下人。”
季栢榆头疼地摆摆手:“随她去,时刻看着点,别再让她发疯。”
暗卫没敢说话,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季栢榆一个人面对空寂的书房,昏黄的烛光把影子拉的长长的,斜斜地打在了书架上。
他突然想起了陛下的夫子最近来找他说皇上沉迷游记那等闲书,原本以为是打死那个太监之后,小孩子拙劣的报复,现在想想也是长大了些,有了自己的想法。
而后又想起了女皇的功绩和现在小皇帝稚嫩的手段,他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
京城一角。
匆匆脚步声急促而来,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气势汹汹走进来的男人原本正一脸怒气,但是在他看清背对他而站、一身黑袍的身影时,还是下意识一顿。
随即他咽了咽满肚子的火气,抖着脸上前,压低声音道:“怎么这么早就动手!不是说好了等我取代韩青和的位置……”
那黑袍身影回过身来,脸上带着的面具青面獠牙,上头闪着森森寒光,两个隐藏在阴影中的黑洞直直地对着他。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熄了火。
那面具人开口,声音在铁面具下有些失真。
“我要的东西呢,齐大人?”
齐高义的嘴唇抖了抖,他似是有些不甘心,但在那道视线下还是心虚的慌。
终于,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皮革,递了过去。
面具人笑了声,然后抬手拿了过来,展开看了一眼,随后收在了自己的长袍中。
随即便要离开。
齐高义一惊,下意识往前追了一步:“等等!您……您还没解释为什么这么早就动手!韩青和才刚被革职,我还没有……”
他还没说完,面具人就冷冷的抬手打断了他:“现在必须开始了。”
齐高义疑惑:“什么?”
面具人跳上窗子,头也不回道:“你连屁股都擦不干净,人已经找到地方了……”
言毕,他直接从窗口越了出去。
齐高义先是怔愣在原地,随即猛地冒出一身冷汗。
找到地方了是什么意思!?
他的腿软了软,随即高声喊着往外走:“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