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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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段泥濘的日子,她依舊留在旅館繼續工作。同樣是辛苦操勞,人卻漸漸習慣並且麻木起來。話語越來越少,除了接待顧客時應上幾句,一天之中幾乎不開口。默不作聲地忙著手上的活,汗如雨下,腦子裏已經是一片空曠和沌重。

那一年的雨季格外漫長。澇災很重,病疫流行。遊客變少,生意也不再忙碌,漸漸有些閑的時間能夠靜下來。許多夜晚,徹夜徹夜地下雨,聲音無比清晰。一片水霧蒙蒙中,看得見一座座神廟默默聳立在雨中,緘默端然的樣子,像是在眷戀曆史的夢境,不可自拔。早晨醒來,屋簷還滴著水,古老的黑色木雕散發出濃重而腐朽的濕氣。仿佛是沾著淚水的睫毛和眼睛一樣,神色悲傷。

偶爾獲得閑暇,便坐在門口邊上的凳子上,觀望著眼前的市井。抬起頭便看到層層疊疊的舊房屋之上,躍出幾筆神廟的華蓋輪廓。或許那又是皇宮。

她從未得知那些神廟的名字,神的名字,包括街道和城區的名字。她不知道加德滿都的一切。亦從未走出過加德滿都。越是貧窮和落後的國度,越隻能依靠宗教的臆想和解脫。

窄小的街道邊匆匆走過的人,沒有誰會瞥一眼那個在門口的凳子上閑坐的孕婦。她因為辛勞的體力透支而更加形銷骨立,唯有腹部不成比例地隆起。從她坐著的姿態,便可以看得出一種疲乏和順受的累。頭發淩亂得捆起,臉上有一種境遇不濟的焦灼。

她開始用迦南留下的錢去給葉藍打電話。手機和宅電輪換著撥打,卻莫名其妙打不通,或者沒有人接聽。就這樣堅持打了半個月,終於與她聯係上。

電話裏是葉藍的聲音,說著英文,帶有睡意,十分疲倦。因為時差的關係,那邊應該是半夜。

她說,“葉藍嗎?是我。我在尼泊爾。我的錢不夠……我需要錢,葉藍——”,她開門見山對她說,“——我要帶著孩子離開,必須要錢。”卡桑將所有事情告訴葉藍,聲音是懇切而無助的,卻依然有種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