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本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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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葉知秋不是沒有告知過我,葉一生,你長大了之後除了你自己什麽都不要相信。說話的時候她看我的目光像一口深井,但我彼時又有多年輕無知呢。我畢竟不是她那般的活法,太多事情我從來沒有親身代償,所以個中情由我無法理解。她與我的話從來不多,在這不多的言語中間,零星的忠告我聽了便聽了,轉身便忘記。固執就是如此:我真的以為我與她不一樣。然而我錯了。

如何能夠不一樣呢——在我們之前已經有了幾千年的人間,日光之下並無新事,若人人都循著前人的忠告走路,那是不是在而今的世代,人人都該學得聰明過得完滿,再也沒有折遠的彎路。

可遠不是如此。我們每個人都在勤勤懇懇地重蹈覆轍,履行著早已被履行過千遍的苦樂。當下的悲歡離合足以令人百感交集,但這早已有千萬人在他們化為屍骨塵土之前都曆曆走過了。這一切重複畢竟對於現世的人來說是嶄新的。飛蛾撲火即被笑作自取其亡,那麽麵對命運的痛苦空茫和最終的死亡幻滅,人們仍一直前仆後繼,大抵也高明不到哪裏去。這其實無所謂壯烈還是愚蠢——活著就不得不如此。

母親寄我的希望,是要我做一個平凡好女子,她要我活得小小的,靜靜的,與一個會過日子的好人相伴一生,她不要我大起大落顛沛流離。可她直到躺進了靈柩,也沒能見到我的寧和安定,停留下來——是我辜負了她。

年輕的時候想著的是,我不辜負她就要辜負我自己。風平浪靜多麽可怕。大千世界何其豐盛美麗,我必在有生之年覽盡人間風華。

但我心比天高,低估了人的渺小。年輕與希望是最大的財富,但又常常是幻覺和劫數,閱覽人間風華的路上不過是太久太久的流離失所,得失隻在驀然回首之間才知孰對孰錯。又或許這對與錯都是模糊不清的——清楚又如何,不過都是一去不複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