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塵

當我們在談論吃的時候我們在談論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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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和朋友一起專門開車去樂山吃蹺腳牛肉。高速公路上,遇到大霧,前方發生了十五車連撞的特大車禍,堵了三個小時。到下午兩點半,我們四頭吃貨還被死死困在高速上,滴水未進,眼睛都餓綠了,淌著口水七嘴八舌地聊吃的。

聊了一個小時各種各樣難以忘懷的美食,我們更餓了。大家紛紛表示不能再繼續此話題,否則太折磨,遂低頭玩手機,陷入沉默。一個朋友感慨著,用《舌尖上的中國》的解說詞總結了這次談話:“總有一種味道,以其獨有的方式,每天三次,在舌尖上提醒著我們,認清明天的去向,不忘昨日的來處。”

我曾經是一個在吃東西這件事上讓人頭痛的孩子。

一歲的時候,我家的陽台正對長江。據我母親說,為了給我喂飯,她必須用左手抱著我,同時拿著碗,右手舉著勺子,站在能看見江景的地方,哄我:“快看呀,輪船來了!”趁我一高興就對著輪船發出“哇……”的叫聲之前,趕緊舀一勺食物塞進我嘴裏——不用這種把戲,我根本不肯張開嘴。

四歲的時候,幼兒園的食物慘不忍睹。一個灰色的大鋁桶,裝一桶清水白麵,黏糊成一坨,一個鐵勺舀出來,啪一聲屎一樣填進碗裏,喂給我們。我想不通為什麽別的小朋友可以吃得那麽香。我永遠難以下咽,吃到最後一個,飯堂空空,老師急得要死,忍不住親手灌我,眼看快喂完的時候,我實在受不了了,哇的一口全嘔吐了出來,把她嚇壞了。我媽媽還為她受到驚嚇而道歉,說,“這孩子就這樣,一個鵪鶉蛋她都一口吞不下去,要分成幾口,還一邊吃一邊翻白眼”。

小時候就這樣胃口不好,體弱多病。母親工作越來越忙,沒有時間做飯。於是吃東西這件事,成了成績這件事情之外,另一個常常挨打挨罵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