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塵

站者那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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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日子處久了,心裏掖著很多話,又不知怎麽說起,如盲人摸著一堵牆,半天找不到門,於是還是不說了,就待在屋子裏吧。

三月底的下午,我發高燒,請假沒去上班,吃了藥躺在**。外麵刮大風,窗戶關不嚴,給吹得撲棱棱作響直發抖。我頭重如鉛,似睡未睡,聽到房間外一陣收拾東西的響動,而後又靜了。過了一會兒,哥過來遲疑地敲了敲門。我說,進來。

他進來,看看我,說,好點沒?

我坐起身來,有氣無力:差不多吧。

他垂目,含糊地說,那,我就走了。

你一路小心,到了報平安。我說。

哥默默轉身出去,把門帶上了。末了,客廳那邊傳來兩層鐵門開了又合的聲音,之後就死寂了。

他走了之後,我在撲棱棱的風聲中昏睡,時而又醒來,一身熱烘烘的汗,迷糊一陣,不知不覺又入夢。夢見外婆家的院子,那口小小的井,在下雪天被掩埋,沒有人知道那下麵是一口井。醒來時我覺得我的心,也像那一小塊兒雪地,藏著一口無人知曉的井。

到了夜裏,平義回來了,給我端了一碗羊肉泡饃,扶我起來吃。那時已經是夜裏九點半。他被雨淋了,頭發顯得油膩而濡濕,領子肩上一塊塊深色的水跡。我伸手掂掂他衣服,說,都濕了,怎麽不打傘。他說,這不是兩隻手都給你端著湯麽。

平義一邊喂我一邊說,對不起,回來得晚,路上太堵了。

我一邊搖著頭,吹湯,一邊就著他的勺子就開始吃,餓極了。

平義問,你哥他走啦?

我說,嗯,下午走的。

平義看著我吃,說,你一天沒起床了,吃完下來活動吧,洗漱一下。

起床走到廁所去,才看到隔壁的房間徹底空了,門開著。像一個滿是故事,卻張口結舌的頭顱。

斧子也回來了,坐在他的沙發**上網。他睡的是客廳,沙發**沒有被褥,隻放著一條睡袋。漂在北京這些年,租房換房搬來搬去太煩了,睡袋方便,裹起來就可以走。他每天回來,上上網,往睡袋裏一鑽就睡,好像可以一直這麽下去,直到睡袋變成屍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