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塵

故土·童年漫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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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學讀書的時候,《可愛的家鄉》總是周記和試卷中樂此不疲的高頻題目。猶記得當時班裏一個不起眼的男生,在某次作文中,形容瀘州地理位置為“長江與沱江在此交匯,交臂摟著它們心愛的乳兒——瀘州城”。老師一下子驚為天人,煞有介事地將此句子寫在黑板上,分析了半節課,要大家揣摩意境。

幼時的我,一直都住在城區西端,住在母親所在的學院裏。城市尚未膨脹的時候,家離市區很遠,算是郊區。附近有古代道觀的遺址,聽說是叫“長庚宮”;又聽說,長庚星是李白的星號。“文革”前,長庚宮大體尚存,幾十年前,母親年少時,就住在江對岸的南城。夏日的黃昏,她遠遠眺望踞於山腰上的長庚宮,常常看到主殿的琉璃金頂在夕照下閃閃發光,總以為那就是老輩子們口中描述的天廟金堂。這倒與《童年》中唱的“沒有人知道為什麽太陽總下到山的那一邊,沒有人能夠告訴我山裏麵有沒有住著神仙”是一樣的味道。

後來鬧“文革”破“四舊”,某天傍晚,長庚宮被一把火給燒了。通天的焰火熊熊燃燒,從七裏之外的江對岸眺望,半邊天都被染紅了,烈火滾滾,像是潑到天上去的一盆炭,把星星月亮都烤焦了。那場大火之後,長庚宮就隻剩下了一座殘破的石拱門,還有一方儲糧的窖池。

記憶中金碧輝煌的傳奇消失了,母親長大後也離開城市做了知青。又是十多年過去了,她成家立業,回頭才發現竟然安家在兒時幻想中的天堂旁。一代到下一代,竟然也就這麽一眨眼間的工夫。

現在從家的窗戶望出去,就看到那道古舊的石拱門,毫不協調地立在那兒,石縫中間長出一株不屈不撓的小青鬆,在南方的陰霾細雨中,竟像一隻滄桑而沉默的眉眼,孤獨地絮叨著無人知曉的傷情舊事。拱門周圍的遺址成了花園,倒是一派茂盛。糧窖變成了魚塘,水波**漾,一遛遛紅鯉魚的鮮豔背脊在睡蓮下麵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