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枕酒

第二章 風眠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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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夏的夢境裏,Bryan的身影還是一次次從空中墜落。滑翔傘像斷線的風箏,忽然飄高,脫下的一粒身影直直地紮入叢林,被墨綠吞沒;有時夢見他們一起墜落,失重感是獸爪,將胸腔一把掏空。

每次醒來,沙夏都長舒一口氣,花上十分鍾來慶幸這隻是個噩夢。慶幸自己及時全身而退,辭職,離開紐約,回國。至於接下來要去哪裏,他暫時不知道。他隻知道,如果不這樣做,下一個墜傘的恐怕就是自己了。在一切強大的旋渦中,人是身不由己的,這也很像戀愛。

卷入多巴胺的向心力,螺旋狀的甜蜜紋路,你們**著手機電池,頸椎,抱著充電寶如同抱著救命稻草,在微信來往中迅速升溫。這樣的事在沙夏身上似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但的確發生了。

你們甚至做了人格類型MBTI[1]測試,認真論證在一起的可能性。僅僅分別五天後,你們決定必須再見麵,就明天。

你在地鐵上當即買了機票,飛到上海去。

他滿懷激動地開車來接你,提前到機場,足足等了一個小時,關於買不買花,猶豫了三次,最後決定不買,因為無法忍受那俗不可耐的包裝紙。他隻給你買了一瓶常溫的純淨水。

就在他忐忑得快要心律不齊的時候,你出現了。從人群中走出來,沒有過分打扮,但從頭到尾閃著光,就像七百人大廳裏一眼能看到的那種閃光。而他笑吟吟的樣子,跟印象裏的沒差別,幾乎叫你欣慰。

他開一輛改裝黑色吉普,是你喜歡的。一上車,音響放的是《卡薩布蘭卡》,你捧著臉發出呼救:“不會吧……”

“怎麽了?你不喜歡這首歌嗎?”

“就是太喜歡了……”

“哈哈……”他開心得好像長了翅膀,要飛不飛的樣子,開心到連堵車都覺得好棒,因為可以多待一會兒。高架橋下,堵成一片紅,水泄不通,一個頭戴鬥笠的瘦削農婦,捧著一籃子黃桷蘭,猶豫不決地張望,似乎想插進車流裏兜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