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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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是美麗而短暫的。

不久,我就念了高中,住校了。阿東沒有考上高中,他去了我們小城的一所職業技術院校。這期間,我們還常常寫信,我讀高二時,阿東寫信跟我說,他談戀愛了,女朋友是他的同班同學,人嫻靜又漂亮。那年冬天,阿東笨拙地給自己的女友織了一條圍巾,滿是少年的氣息。他信裏說,給我也織了一條。我滿心期盼著,等見了禮物,卻是又感動又氣惱:那圍巾,洞比毛線還多。

又一年,我考上了大學,阿東也畢了業,聽母親說,他常常與他父親爭吵,不多久就一個人隨著外出打工的老鄉去了廣州。

也不知道是具體的哪一天,總之,自某一天起,我和阿東就徹底失去了聯係——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我們就那樣自然而然地失去彼此了。後來我才知道,那些曾在你生命中熱烈走過的人,大都會這樣無聲無息地離去。

最後一次見到阿東,是我參加工作後的那年春節。時值大年初一,風雪滿城,天剛剛有些亮色,大伯便早早地來喚父親與我回村子裏,向親族裏的長輩們拜年。早上九點多,挨家挨戶地拜完年後,大伯與父親要去打牌,我一個人撐著疲乏的眼皮往回走。雪花漫天漫地,我把羽絨服上的帽子扣在腦袋上,踏著厚厚的積雪,低頭默默緩行,滿腦子隻想著能趕緊回家補上一覺。積雪甚厚,人們隻清掃出了一條寬不過一米的小路,迎麵若遇到人來,便隻能一人先停下來,側著身子讓一讓。我裹著厚厚的衣服,像隻沒睡醒的熊,走一會兒停兩步,這時,一個瘦瘦長長的身影頂著滿頭的白雪向我走來,他越走越近,我便先停下腳步,側過身子,給他讓路。

等他快要逼近我眼前了,我才驚喜地從帽子裏探出顆頭來:“阿東?”

他也停下腳步,上下打量著我。他語氣清冷,眼神裏透著一股疏遠的陌生:“過年好啊,回來過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