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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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英懷孕了,陳少民走了一個多月後,徐鳳英才有了跡象。

這天大的喜事,樂壞了陳家二老,他們不識字,便讓老大陳少文寫了信,托人捎給陳魯興。村子裏隻有和陳魯興聯係的方式,陳庶振想,用不了多久,兒子就該知道自己要當爹了。他想起從小就渾實頑劣的小兒子,如今也要當爹了,嘴角的旱煙就“滋啦滋啦”地更響了。

可遲遲沒有回信,到了年底,徐鳳英挺著大肚子在院子裏喂雞,“咚咚咚”地有人敲門,陳庶振去開門,陳魯興的爹皺著眉眼,連門檻都沒有跨進來:“糟了,送信的人傳回來話,信沒送得到,沒有聯係到俺兒。他打聽說,俺兒所在的部隊,整個支援朝鮮去了。”

“那少民呢?”陳庶振打了個趔趄,身子倒在門框上。

“肯定也是去了,這可該咋辦?”陳魯興的爹抬起滿是斑紋的手,捶打著腐朽的木門,**出一聲聲沉悶的回響。

徐鳳英在院子裏聽著,前些天,她去過縣城給孩子扯布料做衣裳,路上聽到縣城的大喇叭裏,女廣播員用洪亮的嗓音喊著總理的話:“……號召全世界一切愛好和平正義和自由的人類,尤其是東方各被壓迫民族和人民,一致奮起,製止美國帝國主義在東方的新侵略。”

那時她哪裏知道,這一句話也是她的一生。

一九五〇年十月,抗美援朝戰爭揭開序幕。這一年,二十歲的陳少民去了朝鮮,奔赴那生死未知的英雄夢。

一九五一年春,徐鳳英的女兒降生了,取名叫陳麥,麥子的麥。這一年,陳少民沒有任何消息。

一九五三年夏天,陳麥虛三歲時,陳魯興回來了,他在戰場上丟了一條腿。徐鳳英抱著陳麥擠進陳魯興的院子裏,張著嘴盼望著,甩著辮子期待著,用快要跳出來的心髒乞求著,他是她最大的指望。陳魯興抬頭看了一眼徐鳳英,頭顱就垂了下來,他說他最後一次見少民,已經是兩年前了,之後再也沒有打聽到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