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張抗抗

§階級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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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嶸在後來許多年裏反複回憶的是,從傅正連離開連隊,到此人被發現失蹤的整整一個多月期間,牛锛和自己始終表現正常。能吃能喝能拉能睡能幹活能發言能批判能寫信還能下棋打撲克。他和牛锛一次也沒去過那個地方。幾場陰冷的秋雨下過,地頭冒出一層最後的青草。像是光頭上長出稀稀落落的頭發,若是扒拉扒拉,草叢裏還能找出幾個褐色的蘑菇也說不定。

傅正連的失蹤,是70年代初轟動26團,以至後來波及整個農墾兵團的一件大事。

方圓幾百裏黑土地,除了彼此間相隔幾十裏路的小小連隊,荒無人蹤。

在連隊營房的5裏地外,有一條坑坑窪窪的公路經過,通往更偏僻的連隊。那條布滿溝壑的公路,將與世隔絕的連隊和附近的村落勉強連接起來。雨季來臨時,公路隔上一段,便被一根長長的圓木卡子擋上,那是禁止通行的標誌。那個季節,連隊就像黑色海洋裏的一座孤島。

工作組夜以繼日的初步調查,一團沼澤地的爛泥,陷進去沒了頂,咕嘟咕嘟冒幾個泡,連撮頭發都看不見。

13連的知青們主動熱心地提供線索說,傅正連每頓必喝老白幹,臨走的那天中午,還讓食堂做了小灶。傅正連是灑足飯飽後獨自一個人離開連隊的。有人看見他走上了通往公路的小道,興許就是傅正連自喝糊塗岔了道,誤入了甸子,踩一個空,陷進沼澤裏了唄。再說,甸子裏有狼,白臉瘸腿的那種,記人仇。去年傅正連想弄張狼皮褥子,帶人下過狼夾子,夾住過一隻小狼,那老狼拖著夾板跑了,後來每到半夜常在連部四周嗥叫,也許就是那隻老狼等在了路邊,撕回去一張人皮褥子,報了它的私仇。還有,怎麽就不能懷疑傅正連是跑到江那邊兒、或是外蒙古去了呢?哪兒不能去?老毛子饞酒煙,他們缺的傅正連都不缺,正好拿去換媳婦也難說。傅正連親口說過:老毛子娘們,**圓圓皮球,屁股大大的像個大列巴(麵包),可暄乎了,要能摸上一摸,那是個什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