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彤丹朱(出版)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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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走過街頭,總要看見幾個小乞兒。他們麵黃肌瘦,身上披著一些汙穢的爛布片,有的不知從哪裏撿來一塊破棉絮,就兩手抓著緊緊地裹住他們的腰和腿——他們是夢想著那破棉絮會變得無限大,無限厚,裹住他們身上的每塊肉,永遠抵禦住無情的風和雨罷。在天氣晴暖的時候,他們就跟著行人的身後跑,乞討著憐憫和唾罵;在下雨的日子裏,他們就不再跑了,他們萎縮著,哆哆嗦嗦地蹲在店門旁,房簷下,兩眼裏充滿了絕望的冷漠,呆呆地望著過路人。

……

——摘自《當代晚報·朝花夕拾》:《街頭兒等待呀!》

有一年,爸爸和我去上海。那天他帶我去了外白渡橋,指著不遠處聳立的那座十八層高的上海大廈,他告訴我它在解放前的名字叫做百老匯大廈。後來我們走進一條不起眼的小街,街牌上寫著吳淞路三個字。

沒有連排的店鋪。沒有乞兒。當然,也沒有爺爺張老明。

甚至,也聞不到一絲水果的飄香……

在一座破舊的四層小樓門前,爸爸默默地停留了很久。

他說這就是當年你爺爺做工的“恒源行”。一層是店鋪,二層租給了一個日本牙科醫生,三層四層是你外祖叔的家。

隔著蘇州河渾濁的汙水,我聽見爺爺憤怒的咒罵和爸爸倔強的回答,還有歡快的嬉笑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張老明,你兒子阿靄來上海有好幾年了吧?我看他是個聰明仔嘛,你怎麽總是在罵他呀?

這個鬼仔,不好好給我做事,我罵他,我還要打他呢!

我看阿靄一有空就在看書,日後定是有出息的哩……

看書看書,看書能當飯吃啊?家裏日子都過不下去了,他還要寫毛筆字,他在做夢哩,識了幾個字,不知自己姓什麽了。有我這樣命裏給人當夥計的爹,他還想穿長衫當先生?阿靄,你給我出來!